嶽琴笑眯眯給溫衡開門。
卻被溫衡身後跟着的兩個西裝大漢和堆成山一樣的禮物驚得花容失色。
她支吾半天,好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聲音,扭過頭大喊。
“溫言,你快來!出事了!你兒子把自己賣了!!!”
是真的出事了。
大大小小被包好的禮物,和西裝男手裡捧着的名貴寶盒,候在門外,小兵一樣等候溫言的檢閱。
溫言披了件外套,視線掠過門外誇張的動靜,最終定格在垂頭不語瞧上去頗有些心虛的溫衡身上。
“媽咪有沒有教過你,不可以随便收外人的東西?”溫言聲音很溫和。
但溫衡就是知道媽咪生氣了。
他想了想,擡起頭辯解了一句:“媽咪,我覺得陸叔叔不是外人。”
溫言被狠狠一噎。
溫衡看着媽咪神色,唇邊浮起兩個小梨渦,押對寶似的:“知道媽咪生日的人,怎麼會是外人呢?所以,媽咪生日快樂呀!”
連嶽琴都吓了一跳:“你今天生日?”
走廊過道的燈被嶽琴的嗓門驚動,恰在此時昏黃地閃起來,迷離而夢幻地照着大大小小品字式堆疊起來的禮物山,在燈光下它們看起來就像童話裡斑斓的堡壘。
裡頭住着陸知序一個人的公主。
從前陸知序就總愛造這樣的夢給她。
那套她零碎住了半年的别墅裡,塞滿了各式各樣應季的奢牌服飾,空洞而冰冷,滟滟着虛幻。
世間又有幾個小姑娘頂得住這樣甜蜜的侵蝕呢。
就連溫言,被溫景盛那樣的倔骨頭養大的溫言,也花了足足半年時間才從這場光怪陸離裡走了出來。
那些華美的,昂貴的,不具生命力的物件,從來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心安理得地受了,那她之于陸知序,便一輩子隻能是那個可以用糖果填滿的小女孩兒,也僅此而已了。
嶽琴膽戰心驚地看着溫言垂眸不語。她抱着臂,冷冷淡淡倚在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嶽琴眼中,溫言的臉就像巴洛克主義畫中最鮮明的幾筆,光線在昏暗走道中穿梭、跳躍,強烈地偏愛她。
溫衡在沉默中逐漸等得有些局促了,小聲地喊“媽咪”。
那冷淡卻熾烈,油畫般的人物才醒過神來,輕啟朱唇:“搬進來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
落日隐在了山後。
一大一小沒什麼話地吃完晚飯,溫衡洗完澡從浴室溜出來,小兔子似的跑開,步伐比平日還輕。
生怕驚擾到客廳裡正瘋狂打包的溫言似的。
溫言裝了一個小時,終于将大大小小的東西,一件不落的收進箱子裡,隻除了那束玫瑰,和精緻的蛋糕。
蛋糕溫衡喜歡吃,留就留了。
至于那束玫瑰,盡管它瑰麗而熱烈,終究也隻能凋零在這個長夏。
她喊住溫衡。
溫衡垂着頭,幾乎要哭了:“媽咪,我真的知錯了。陸叔叔說今天你生日,我隻是想你開心。”
“我都沒有替你過過生日。”
小孩兒頭發濕漉漉的,霧氣一路蔓延進眼裡。
溫言心裡那池春水也被吹皺了,柔聲開口:“媽咪知道你的心情,不怪你的。”
她略頓了頓:“這次是媽咪不好,沒有考慮到我們溫小衡也很愛媽咪,以後每年生日都讓你幫媽咪過,好不好?”
溫衡眼裡像裝着小星星,充滿期待地問:“真的嗎?媽咪不怪我擅作主張了嗎?”
溫言神色有一瞬的複雜。
陸知序要送人東西,連她都拒絕不了,何況溫衡這麼個小孩呢?
她揉着溫衡的頭:“下次記得問一問媽咪,這些禮物太貴重了。不是我們自己掙來的,不能随便收,記住了嗎?”
“以後等你長大了,用自己賺到的錢給媽咪買禮物,我會很開心的。”
溫衡似懂非懂點點頭。
“那是要把這些東西都放我房間裡嗎?”溫衡想起下午陸知序說的話,踟躇着開口,“陸叔叔說如果你不收,就放到我那裡,他以後會來取。”
“你陸叔叔騙你,他不會來取的。”溫言站起身,牽着溫衡進房,“你現在乖乖閉眼睡覺,媽媽要出去一趟。”
溫言替溫衡關了房間大燈,留下台燈的溫柔光源。
看着兒子烏黑的大眼睛,到底還是解釋了一句:“媽咪把禮物給叔叔還回去。”
溫衡點點頭,在溫衡關上門前喊住她。
“媽咪。”
“叔叔說,祝你快樂、平安,一生自由。”
溫言垂落的手指微不可察顫了顫。
六月的夜晚,已經逐漸潮濕了。
連她的手心,都變得又濕又熱,煎熬起來似的。
-
東西不少,但考慮到她要去的地方,貨拉拉可能有點難進,溫言咬着牙打了個大空間的豪華專車。
陸知序名下房子太多了,她也不是每處都去過。
隻好把東西還回當初她住過那套别墅裡。
當年陸知序非把别墅劃到她名下,她正好知道密碼——如果這些年陸知序沒改的話。
坐在車上,溫言摸出手機給陸淮發了個消息,大概說了說這事兒。
陸淮的消息瘋了一樣發過來。
秋北先生:【你丫是不是瘋了,給你你就收着呗?】
秋北先生:【你把東西還回去,我小叔回頭又發瘋給我卡停了算誰的!】
秋北先生:【為了你這點破事給小爺我從巴黎都揪回來了!姑奶奶,能不能行了還?】
秋北先生:【不是,你幹壞事就幹了,你非跟我說一嘴幹什麼啊?是嫌小爺死得不夠快?】
秋北先生:【說話說話說話說話!】
溫言笑一聲,修長手指将手機按得噼啪作響。
Estrella:【沒什麼,就是怕你小叔換了密碼,我進不去。還有萬一門口保安給我攔下了呢,勞陸少爺大駕,過來替我刷個臉。】
秋北先生:【。】
秋北先生:【我有時候其實挺替陸知序不值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