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津津地,卻根本止不住溫言心裡的躁意。
她不動聲色地吸着氣,心想真是男色誤人。
從前她就拒絕不了陸知序這張臉,昏昏沉沉暗戀人家三年,剛一成年就迫不及待把人睡了。
誰能想到呢,八年過後閱盡千帆修煉歸來,自以為修得個萬般不入心,結果還是一個沒注意就栽這張臉上了。
真是沒處說理去。
溫言氣得直咬自己腮幫子内裡那塊軟肉。
“這點習慣,怎麼這麼多年都沒改得了。”倒是陸知序先開了口。
聲音清潤微磁,在夜色裡莫名缱绻。
溫言有心說要你管,又覺得這話顯得有些太熟稔,顯得不合時宜。
她千辛萬苦在國外讀這麼些年書回來,不是為了和誰掰扯從前,鬧個歇斯底裡的。
她想體面。
于是終究隻是讪讪笑了笑,停止自我摧殘。
他倒是和從前一樣,還記得她這些小習慣。
壞習慣。
陸知序一向說這是壞習慣。
治她最狠時,陸知序總愛長腿交疊着坐在沙發上看文件,溫言就在沙發一旁背着手罰站。
看似是在看文件,其實一雙眼都瞧着她呢。
動一動也要被說。
陸知序不疾不徐,并不生氣,卻總是不容置疑:“誰許你動了?長記性了嗎?”
直站到陸知序看完文件,或是溫言腳跟酸軟得要掉眼淚了。
陸知序才會喊停。
再慢條斯裡抱在懷裡哄一哄,替她揉一揉酸軟的腳踝。
打一巴掌,給個棗兒,十成十治小孩兒的手段。
那會兒溫言不懂,誤把這當做喜愛,隻覺得日子浸在蜜裡似的甜。
現在回過頭看,天底下又哪裡有這樣不對等的愛人呢。
還好逃開了。
“回國後直接到的京市?回過嘉臨嗎?”
“忙着安頓,沒來得及。”溫言頓了頓,聲音低下去些,“過幾日回去給外公上墳,正好。”
陸知序不置可否“嗯”了聲。
過了會兒才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到時一起。”
溫言好半晌說不出話。
她和陸知序,是在葬禮上認識的——溫言外公的葬禮。
那時也就罷了,現在的他們好像不是可以一起回去的關系。
尤其在她一聲不響消失了八年後,再見面陸知序卻仍舊能這樣平靜地問出“你回嘉臨嗎?不如一起?”。
隻能說,大約是從未上心。
溫言垂下眼笑了:“不必了,咱們也不熟,等項目開工時您再聯系我。”
說完這話,她擡起頭,明亮的眼睛坦蕩而勇敢,直視着陸知序。
陸知序有一瞬間的恍神。
過了陣兒,他才很慢地彎了下唇:“那溫小姐記得解除下黑名單。”
溫言隻好不情不願摸出手機,當人面兒把黑名單解了。
“Estrella——西班牙語裡的小星星,”陸知序拖長嗓,尾音勾着笑意,“挺好,還叫這個名兒。”
溫言的微信名被他磁緩地念出,帶着極淡的痞氣散漫地纏上溫言耳尖,撩撥得她面上浮出熱意。
“你這車廂有點小,悶得慌。”溫言偏了頭,鎮定自若開口。
陸知序啞然失笑。
連鎮定了一晚上的李一白,也沒忍住,跟着從後視鏡看了溫言一眼。
從他跟在陸總身邊以來,這輛車還是第一回坐上除了小花旦林夏以外的女性。
還能嫌賓利空間小,這位溫小姐可真不知是什麼來頭。
說話間就到了。
溫言忙不疊下了車,走出去好幾步,想起什麼又轉回來,敲了敲車窗。
陸知序挑眉:“有東西忘了?”
溫言:“不是。”
那肯定沒好事了,陸知序頗有興味瞧着她。
溫言眨着眼笑:“我就是記得陸淮說過,這車牌都是公車吧,陸先生下回還是注意着點,别路上被人見着了,一個電話報上去,您就沒了。”
“倒是多謝溫小姐關心了。”陸知序慢騰騰答,“陸氏和京大談合作,自然是公事。” ——滴水不漏,無懈可擊。
雖然他的确,公器私用。
天地可鑒,面前這被氣得瞪大眼的小姑娘,正載着他全部的私心呢。
溫言氣得牙癢癢,哼了聲想走,被陸知序喊住。
從車裡遞出來一袋包裝精美的東西,溫言晃了晃,沉甸甸地墜手。
“這什麼?”溫言狐疑。
陸知序:“晚上那家會所菜一般,看你沒吃多少。叫人弄了點嘉臨那邊的口味,你帶回去吃。”
溫言怔住。
愣神間,身後突然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喊:“媽咪,你終于回來啦。”
溫言回神,笑彎了眼轉身。
沒注意車内一雙眼,正霧沉沉盯着小小的人兒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