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如若是自己選定的那條路,縱然别人千勸萬囑,也會絕不回頭。
因而,隻有讓她自己撞了南牆,在即将成功時,親眼見證自己選擇的路有多麼荒謬,她才會徹底信了他的話。
沈照要謝佩珠,自己一步步地走入早已布置好地樊籠,然後為她落上堅不可破的一扇門。
“某的好言相勸,便到此為止。”沈照唇邊笑意奇異,“便祝謝娘子,得償所願。”
他退開了一步,清風吹起他靴前的長袍,綠衣如竹青翠。
謝佩珠莫名覺得,似乎在她毫無意識之時,已然踩進了早已放好的圈套,但她像一隻胡亂竄動的傻兔子,對此依舊視而不見。
最佳的獵人,并不是百發百中者,而是位于幕後,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人。
沈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像個好人,更是個瘋子,謝佩珠靠在樹上,目光望向沈照,她在那看不懂的眼神中,緩緩合上手,捏碎了那片落葉。
碎屑如塵,四散在空氣之中。
謝佩珠彎了彎唇,“多謝沈郎提醒,我一定銘記在心。”她眼裡神情柔和,好似升起的袅袅輕煙,柔媚纖。
謝佩珠望向他,如同前世無數次的輕柔嗓音,向他賠罪。“若是我做錯了何事,還望沈郎,多加擔待。”
沈照掀開眼,笑意惡劣。
---他決不會讓她,嫁與太子。
*
謝佩珠對蕭軒洲的印象,僅僅停在小時,他不甘又氣憤地望着她,對他而言,世上萬物都唾手可得。惟獨謝佩珠赢了他。
他自然不算良人,他小時性情強橫,如今像個太子的模樣,可他有能給謝佩珠多少呢?
可謝佩珠又有别的選擇嗎?誰又能逼迫周琅退了婚呢。
謝佩珠閉了眼,此事計謀有千百萬條,但不到最不得已之時,她不願走到兩敗俱傷之地。
世間女子,永遠更易受傷,更易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謝佩珠不做落人話柄之事,如若要受萬人唾罵,也堅決不是她。
可太子,能給與她所要之物嗎?她會行至另一條錯誤的路嗎?
午後采蓮的快意消逝而空,謝佩珠滿腹愁容,燭火映在她臉龐,那雙眼裡的神色漸漸變得堅定。
無論如何,謝佩珠都要一試。破釜沉舟,已經置之死地,隻得想盡辦法,從而後生。
冬日快至,謝佩珠決不能與周琅成婚。
女子無法征戰沙場,無法立于朝堂。
隻能囿于深宮宅院,在男子眼中,或許女子隻是柔順無托的附屬之物,可哪怕是菟絲子,也可以悄無聲息地,一層層纏繞着另一支植株,扼殺了它。
如若那時,太子無用,她便再換一人就是。
謝佩珠嗤笑了兩聲,捏起桌前放着的果酒,在謝府時除非宴飲,極少讓她飲酒。
而公主殿中,卻應有盡有,柔福也不拘着她。
果酒并不嗆人,但略微虛浮的感覺還是漸漸浮上了眼前,謝佩珠閉上了眼,知曉又是一個清醒夢。
她正坐在那舟上,迎着暖風,懷中抱着蓮,謝佩珠還未感到些許惬意,便見舟上還餘有一人,正坐在白日張無的位置。
可那頭懶散而坐的,不是奮力劃槳的張無,而是白日幾番招惹她的人----沈照。
沈照大馬金刀地坐着,一隻手中拿着酒壺,似是飲盡了壺中餘酒,他晃了兩晃,随手将酒壺扔入湖中。
水花濺在她的裙擺上,那一片布料都濕了些許,露出更深的顔色。
謝佩珠靜默地望着他,一言不發地伸手,卻抹不去。
沈照目光似乎泛着幽幽的冷意,散漫地支着額,“見了我,你為何不笑?”
白日之中,她望着張無,眼裡笑意明媚,她對着蕭軒洲,亦是尋了借口去追,卻總是,避開了他。
而他似乎,從沒怎麼見過謝佩珠發自心底的松快笑意,對着他時不是有所圖,便是極力敷衍。
謝佩珠垂下眼,“看見你我為何要笑?我不喜歡夢裡的你,也不想聽你的話。”
從不對他說真話,如今連好聽的謊話,也不屑于說了。
沈照勾了勾唇,神色難辨。
他單手撐着船底,直坐了起來,電光火石之間,沈照傾身向前,握着了謝佩珠的手腕。
将她扯向自己懷中,小舟難以承載二人如此之大的動作,搖搖晃晃地如同被大浪砸中,下一刻便要翻下傾沒,謝佩珠害怕之中,雙手抓緊了沈照胸前的衣料。
她覺得十分委屈,紅了眼圈,“為何在夢中,你還要來招惹我?我不想見你。一點也不想。”
從始至終,謝佩珠都隻是不想死,卻連在夢裡也難真正休息。
懷中的荷花四散落在裙擺邊緣,沈照雙手捏着她的細腕,輕靠在她脖頸後,熱氣撲撒在謝佩珠耳垂邊,他用牙齒細細研磨,咬弄着那截白皙的脖頸。
美人紅唇微張,想轉過身逃離,卻更加撞入了沈照的懷中。
謝佩珠仰起頭,輕輕顫栗,“不要這樣。”
“不想見我?”沈照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冰涼的體溫讓謝佩珠又是一顫,他不緊不慢地笑了兩聲,“或是你想此刻這裡坐着的不是我,而是張無對嗎?張無在也好,讓他望見你我二日的模樣?或是蕭軒洲?周琅?”
這是什麼邏輯?謝佩珠覺得自己每回與他說話,沈照俱是前言不搭後語,曲解她的意思,“和别人又有什麼關系?我說的是你。”
謝佩珠輕喘着氣,眼中泛着潋滟的水光,這話倒取悅了沈照,他慢條斯理地低頭親了親謝佩珠的指尖,柔荑泛上些害羞的粉意,“是和别人無關,如今這裡隻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