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佩珠再一次從夢中驚醒。
天邊蒙蒙亮,紅日未升,她卻連最後一絲睡意也無了。
夢中最後的場景,是她渾身發軟使不上力,四周聲音離她遠去,就這樣緩慢寂靜地沉入一片黑暗。
謝佩珠渾身輕輕·發抖,将死之人的無力感帶來的恐懼,在心底揮之不去。
她不怕暫時落入逆境,謝佩珠吃得了苦,她相信自己總能忍受到峰回路轉之時。
哪怕渾渾噩噩地活着,她也絕對能扭轉局勢。
但她死了。
人死如煙散,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謝佩珠原本還算鎮定,這會已然有些慌亂了。
她的生命如流沙,此刻起便被風紛紛揚揚地慢慢吹散,等到風過沙盡,一切了無痕迹,世上也就沒了謝佩珠。
謝佩珠躺在床榻上,按了按發疼太陽穴,她拼命地想回憶出夢中更多的信息,卻始終隻有模糊的一點畫面。
方位不詳、時間不詳,是何人在身旁也一概不知。
謝佩珠走下地,為自己點了安神香,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再次進入睡夢。
可這次,她什麼都沒夢見。
天徹底亮了,蘭心進來服飾她梳洗,發現了謝佩珠點的安神香,随口一問,“小娘子最近睡眠不好嗎?需不需要給您準備些安神茶?“
謝佩珠正洩氣地坐在梳妝台前疏發,“準備些吧。”
鏡中少女眼下有一圈烏青,她伸手沾了些脂粉,按在眼下。
倒是遮住了少許憔悴神色。
“把帏帽找出來吧。”
蘭心微愣,“您要出府嗎?”
謝佩珠平日裡很少出去,她多是呆在府中,想做些什麼也隻是差人到府上挑。
謝佩珠戴上耳墜:“聽說萬雅樓近來新到了一些頭面,用過午膳後我想去挑些。”
女為悅己者容,謝佩珠就要嫁人,蘭心隻當她改了性格,笑着為她戴上帏帽,“那我陪小娘子去看看。”
*
街頭繁華,人流攢動。
雖拿了看頭面的借口,謝佩珠對此卻興緻缺缺,對她而言,穿着隻是為了符合場合所做的事,她并不熱衷于打扮之事,也不認為女為悅己者容。
招待謝佩珠的夥計看出她是個貴客,不遺餘力地為她介紹,萬雅樓共有三層,從一層帶她到了三層。
謝佩珠都聽得累了,便随手指了兩件,讓蘭心去付了錢。
剛下了樓,就見幾個小娘子圍在一起讨論着些什麼,時不時看一眼遠處,臉上笑意羞澀。
謝佩珠也有幾分好奇,順着她們的目光望去。
天色臨昏,此時正值官員下值,多是結伴而行。
青年大多氣宇軒昂,身上官服更襯得人精神,極為賞心悅目。
謝佩珠靈光一閃,說不定能從這些人入手,打探到些什麼。
她對蘭心道,“我忽然有些想吃東街的酒釀圓子,好久沒吃了,你去買些帶回去。”
“要不明個我叫人捎給小娘子?留您一人在這我不放心。”蘭心記得小娘子不大愛吃甜食,下意識便想拒絕。
謝佩珠催她:“我這麼大個人在這,有什麼不放心的?今個實在嘴饞,你且快去。”
蘭心拗不過她,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她覺得今日的謝佩珠不大一樣,總有些擔心。
昨日讓蘭心找了采買的丫頭出去打探,謝佩珠卻有些擔心他們辦事太慢,到了婚期也沒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就太晚了,如若蘭心在必然要攔着她。
謝佩珠粗略地掃了一眼,心下有了計策。
那頭有個身着青色官服的青年,正在攤上認真地挑選東西,身如修竹,迎風而立。
其餘下值的青年多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或是一同讨論些要事,或是互相說着才聽聞的樂事,如他一般落單的倒是少數。
謝佩珠心下一動,從袖中拿出手絹來。
粉色的絲紗上繡着幾隻蝴蝶,繡娘手藝精湛,那幾隻蝴蝶翩翩欲飛。
謝佩珠看向不遠處。
青年露出的半邊側顔如刀,其實細看,他長相似風清月皎,可氣質過于銳利,月光倒似雪了。
青色挑人,尋常人穿着總襯得臉色不好,可青色在他身上,倒有種遺世獨立的肅然。
青色官服,官也不大,長安城中但凡有些家世地位的,都不會身着青服,這人多是寒門子弟。
謝佩珠擡起眼,這種人多識時務,心思玲珑,說不定能從他嘴裡套出什麼話呢。
謝佩珠伸出手調轉了些帏帽,不急不徐地向他身邊走去。
正值這時,起了微風。
謝佩珠擦過他身側時,順着這股風,手指輕輕一松。
手絹上的蝴蝶随風飛起,恍若真的化成了蝶,擦過沈照的指尖。
他觸覺及其敏銳,眉頭輕蹙,立刻就轉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