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萍聞聲松開周瀾的懷抱，道：“對啊，兩天你們住哪？要不去我家？”

“不用，不費事，我們住不遠那家福來賓館。”

“那花花開的，回頭我打電話讓她給你們打個折。”徐姨把馄饨和餅都往周瀾跟前推，幾秒後，責怪道：“周瀾啊不是我說你，這麼多年你怎麼能連個電話也不給我打呢，當不當我是朋友了！”

周瀾笑笑，“這不是怕你擔心嘛。”

徐萍頓時被噎住了喉嚨，欲言又止了一番，全部化作一聲長歎，問道：“這些年……沒少吃苦吧？”

周瀾說：“還行，有昭昭在，不算多苦。”

徐萍看鹹青芥，正好視線撞了個正着，胖胖的臉上全是心疼，皺紋裡似乎都擠滿了不舍，歎道：“我們昭昭……昭昭最懂事最聰明！快吃好孩子！”

還當鹹青芥是當年那個十來歲的高中生呢。

鹹青芥微笑不語，低下頭咬馄饨，熱熱的，像從前一樣，能一直暖到心裡。

一頓飯吃了大半個小時，徐萍拉拉雜雜地和這對母女說不停，問東問西，問這些年去了哪裡過得如何。最後是周瀾手機響，才打斷了徐萍止不住又不敢往深了問的關心。

周瀾電話講得時間長，徐萍等了一兩分鐘沒見她停，轉而和鹹青芥閑聊，末了跟她說：“你不是最愛吃蓮藕豬肉的馄饨麼，趁蓮藕還沒下市，徐姨給你弄，你明早上來吃。”

鹹青芥笑眯眯點頭，說好啊好啊。

徐萍高興道：“我多弄點，給你帶走，回頭凍冰箱裡，想吃的時候自己煮幾個。”

鹹青芥哪好意思，推拒：“别麻煩了徐姨，我吃一碗解解饞就成。”

“不麻煩，這有什麼麻煩的，你徐姨幹這個，專家！”說着翹起一隻大拇指，笑了笑又道：“前兩天過八月半，小明回來，我還給他包了兩大袋帶走呢。”

順手比劃了一下，立馬停了動作，看着鹹青芥問：“小明記得吧？盛亦明啊，你倆過去最好的。”

問她：“一直沒有聯系過？”

鹹青芥抿着嘴唇搖了搖頭，開口：“沒聯系呢……”

心中卻在摳着徐姨的話，字字拆解。

回來過中秋，那就是平常不在這邊了。又去數日子，今兒才八月十八，回來過中秋，怎麼也得團圓飯之後再走吧，那就是十六走的，可今兒才十八，早兩天回來，興許就能碰上……真是不湊巧呢，稿費是昨天才打到的她賬上的。

待要再問幾句，“小明他”剛起了個頭，就被挂了電話過來的周瀾急急拉了下手。

周瀾說：“你楊阿姨說快下高速了，半小時左右就能到，咱們也趕快過去。”

說罷沒再多逗留，母女倆匆匆告别徐萍夫婦，去賓館簡略收拾一番，匆匆又趕往法院。

肅穆的大樓外，鹹青芥一眼看到了楊玲那輛大紅耀眼的寶馬。人還沒過馬路，那車的後門打開，跳出來個打扮時髦的婦人，嘴唇上也是熱烈的紅豔豔，搖手高喊：“瀾姐！昭昭！”

母女倆揮手回應，看到車上又下來兩個人。

鹹青芥扯了下肩上的帆布袋，控制不住歡喜地低聲喊了聲“媽”，換來周瀾握過來的手，連指腹粗厚磨人的繭都柔軟起來。

楊玲挽着周瀾手臂走在最前面，鹹青芥落了半步，和楊玲的下屬走在後面。

都是鹹青芥熟悉的人，她對身邊的男士說：“特意麻煩關叔你們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關叔露出和藹的笑，道：“等這事情辦完，你跟你媽就徹底輕松自由了。”

鹹青芥重重地點頭，“下回我媽去找你們，她就能坐飛機坐高鐵了。”

關叔也點頭，又感慨：“這些年……你跟你媽，真不容易……”

鹹青芥笑起來，還沒開口，就聽關叔問：“你爸這些年在哪，你知道嗎？”

“不知道。”鹹青芥搖頭，“他跑了之後，一直沒和我們聯系過。”

關叔道：“也好，省得他知道你現在手裡有錢，又想東山再起的心思。”

鹹青芥附和着應了兩聲，正好輪到她進門安檢。

幾人被引進一間卷宗雜亂的辦公室，年輕的執行法官見人來，拿起手邊的卷宗，問道：“人都來了？”

關叔上前，“都來了高執行。”

說着打開公文包，拿出來一疊材料，繼續道：“申請書我們也寫好了，您看最快什麼時候能從失信名單上下來？”

高法官接過材料看了看，擡頭确認：“一千三百萬，今天全部償還？”

視線掃過幾人：“還是你們達成了和解協議？”

鹹青芥忙道：“還錢，我們今天來還錢。”

法官點點頭，看了眼卷宗，“周瀾？”

鹹青芥拉着她媽往前走了一步，楊玲也快步跟上來，問：“手續今兒能辦完嗎？”

法官“嗯”一聲，“名單的話，兩三天内能撤銷。”

幾人都欣喜。

這時，法官放下了手裡的材料，拿起桌上的按動筆咔嗒咔嗒連按了幾下，又輕咳兩聲，面露尴尬地開口：“這樣，程序我們今天就走，隻是……隻是有件事，要請各位配合一下。”

楊玲朝關叔使了個顔色。

法官還在猶猶豫豫：“咳咳，那什麼，這個案件吧，執行标的這麼大，前前後後地又拖了這麼多年時間……我們法院呢，也是比較……”

關叔的手已經伸進了公文包，這時候應聲掏出來幾張提前準備好的購物卡。

年輕法官吓一跳，拼命擺手，“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這不胡來麼，收起來收起來……嗳，說來有些慚愧，就是能不能請幾位幫忙拍幾張照，我們好做宣傳。”

楊玲那邊沒什麼不能配合的，鹹青芥心裡隐約有了顧忌，憂心萬一她爸那邊的人看到……

出言商量：“能給照片打個碼嗎？”

法官馬上心領神會，點頭道：“可以可以！宣傳報道我們也會把名字都隐去。”

事情辦得非常順利，出法院大門時沒到11點，楊玲等人趕着要去煙海見客戶，馬不停蹄就離開。周瀾有些遺憾，原想着請他們吃頓飯以表謝意，當年得她關照甚多，一直沒什麼機會和能力回報。

鹹青芥看出來她的心中所想，寬慰道：“下回你和楊阿姨再約，以後回來可方便了，坐飛機，兩三個小時就能到。”

周瀾點點頭笑開，拉過鹹青芥的胳膊套進臂彎，輕聲道：“昭昭，媽媽特别感謝你！”語氣尤為鄭重。

鹹青芥側身面向周瀾，舉起空着的手來把她媽鬓角飛起來的碎發朝耳後掖，邊道：“謝什麼呀，一家人。”

周瀾卻說得認真：“一家人更是要謝的。”

鹹青芥沒再多言，笑着輕應了一聲，心裡是徹底卸下來重擔後的輕松和些微迷茫，面上卻是沉靜的微笑。十來秒後，她道：“那媽你請我吃好吃的當謝禮吧，我想吃火鍋！”

周瀾說好，笑盈盈問：“海底撈好不好的啊？”

鹹青芥搖頭，“想吃小如意。”

周瀾心口一緊，暗歎一聲，也答應：“好，就去小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