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西廂房的書房内茶香袅袅。
吳夏泡好了一壺清茶,準備認真預習功課。他伏在梨木案頭校勘《禮記?曲禮上》注疏,筆尖懸在 "幼子常視毋诳"上方,忽覺頸部一涼。
沒錯,他已經當了快一個月的失學少年了,有點心慌慌。
還有他妹,也是失學兒童。
但是這個失學兒童,可是氣定神閑。
隻見她正踮腳将手中的大風車插在他的衣領處,硬紙紮的他脖子癢癢的。
吳夏按住跳動的太陽穴,把紙風車拔出來丢在一旁:"字寫完了嗎?沒有就回你屋裡繼續寫。" 話音未落,面前就被啪的一聲放下3頁大字。
待吳夏逐一檢查後,吳悅這才掏出藏在背後好一會兒的《齊民要術》,将想展示的那一頁高高舉起,歪頭問:“初煎乳時,上有皮膜,以手随即掠取,着别器中,瀉熟乳着盆中,未濾之前,乳皮凝厚,亦悉掠取;明日酪成,若有黃皮,亦悉掠取,并着饔中,以物痛熟研良久,下湯又研,亦下冷水,純是好酥。這裡的酥是什麼呀?是不是今晚我們吃的破麻酥?"
鄒着眉頭将這一章節上下文細細研讀兩三遍,吳夏又回憶了下晚飯時那道甜品的模樣,猶豫再三才道。“大概不是同一個東西,這個明顯是在說将鮮奶煮沸後取上層的乳皮,破麻酥卻是炸物。”
“哦,大概不是同一個東西。”吳悅怪模怪樣地學舌。"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所以,這兩者到底是不是同一個東西呢?"
被妹妹拿孔夫子的聖人言堵住,吳夏望着妹妹,在猶豫要不要斬釘截鐵的斷言兩者不是同一個東西時,隻見她用手指着書案上他正在校勘的《禮記-曲禮上》,也停在了那句"幼子常視毋诳"上。
幼子常視毋诳。
對小孩子要經常拿正确的思想來教育他,而不能用欺騙的方式教育他。
"說吧,你想要什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這個妹妹今晚可是有備而來。
“嘿嘿,知我者,大兄也!”從袖中抖出一張宣紙,攤開放在書案上,吳悅順便把毛筆也沾滿墨汁,恭恭敬敬地給她哥遞了上去。“我說,你來記,然後明天再把這些都買了!”
“買了?哪來的錢,你的?” 吳夏簡直詫異。
“當然是哥哥,你剛剛還想欺騙我,把我教壞,這是給你的懲罰!别忘了,幼子常視毋诳,聖人就是這麼教你的嗎?行啦,快寫吧,堂堂男子漢,廢話怎麼這麼多?”吳悅有點不滿。
“快寫,馬上我該睡覺了,不要影響小孩子睡覺長個子。”
茶香裹着墨香還有小孩子身上的奶香漫進書房,燭火搖曳中,吳夏看着妹妹鬼靈精怪的模樣。他歎了口氣,似乎在感慨自己失去的小金庫:"說吧,我記。"
亥時梆子響過三聲,吳悅終于在自己的床上甜甜的睡去。
吳夏還在書房看剛剛記錄的東西。
羊奶、陶甕、麻布、棗木杵、竹篩......這是打算自己做酥?
還真是"發憤忘食,樂以忘憂"。
下次就教她這句話。
“爹!娘!”天一大亮,吳悅就穿戴整齊,來到正房,坐在床榻邊鬧着要吳父帶她出去吃早食。
在古代沒有大數據的時代,她也隻能通過觀察市井生活、分析時令物産、完成古代版本的市場調研。
劉耘娘被她吵得頭疼,喊着快帶這個煩人精出門。
于是,兄妹倆跟着父親一道,出現在了一家臨街賣羊肉湯和炊餅的店裡。
宋代無論宮廷還是民間,最推崇的肉類當屬羊肉。趙宋皇室尤其嗜羊,據聞趙匡胤與大臣宴飲時,喝到興頭上,便當場要賞賜對方 “一百口羊”;他還曾一次性送給南唐主李璟一萬頭羊,當作生日禮物。
宋仁宗對羊肉更是偏愛有加。
史料記載,宮中單日最高宰殺量達 280 頭羊,後來追查發現是内監監守自盜,實際僅宰殺 40 頭,其餘都被倒賣到宮外牟利。即便如此,大量羊肉流入市場,也從側面印證了民間對羊肉的巨大消耗量。
宋神宗時期,據載一年消耗羊約 17000 隻。
靖康之變後,趙宋皇室南渡,羊肉仍為宮中消耗量最大的肉類。
汴梁城的正店裡,最負盛名的便是羊肉的各式肴馔,常見者如炙羊肉(烤羊肉)、軟羊(炖羊肉)。《曲洧舊聞》記載,蘇東坡在海南 “爛蒸同州羊羔,灌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箸”,足見宋人對羊肉烹饪的精細考究。即便手頭拮據也無妨,在腳店或食肆中,亦能嘗到羊雜碎這般平民美味。《東京夢華錄》記載的近兩百道肉類料理裡,近四成與羊肉相關,而後世常見的豬肉料理僅占兩成。
而為了保證羊的供應,皇家還設有專門的“牛羊司”,職責就是“畜牧羔羊,棧飼以給烹宰之用”。當時的羊,一部分來自在開封北邊的牧場,一部分去陝西民間購買,還有一部分就是在邊境貿易和遼國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