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顔才進城沒兩天,季眠身邊的林清也就沒了影,她身邊換了一群人跟着,表情愈發沉悶。
她總覺得兩個人的關系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卻又說不出是哪裡有問題。
“怎麼林姑娘一走,你就這個樣子?”
季眠在走神,聽着這句調侃,反應過來隻覺得血氣上湧。
什麼叫她一走,自己就這樣。
“本教主心情不好,跟她有什麼關系?”
簡兮顔看着季眠欲蓋彌彰的模樣,心裡有了定數。
“你不是說你要回去麼,什麼時候?”
“明天就走。”
對赭砂的處置方案刻不容緩,她總要确定原主以前都安排了什麼,避免後顧之憂。
她這趟回來并未知會任何人,這一趟去了将近一個多月,算算日子,也該到清明了。
季照雪是蒼麓人,恐怕有不少需要祭典的人,身為子女,多少還是要表示表示,她在路上買了點紙錢蠟燭和線香,一塊帶着,想着先回來看看季照雪。
春寒已過,上山途中瞧見不少冒尖的小花,野花遍地,也别有一番景色,她看得失了神,上去得晚些,發現那扇破舊的大門開着,不遠處停放着一隻轎子。
季眠感到困惑,特意隐藏氣息沒有現身,藏在一塊巨石身後,窺探門邊的場景。
車轎旁邊沒有看到侍從候着,但那車轎上繪着一個挺顯眼的圖案。
季眠眯着眼辨認片刻。
認出那是谌卻的轎子。
那兩隻長的神似羚羊的東西忽然将目光聚焦過來,季眠不小心撞上這東西的視線,整個人心裡一驚,她沒再敢探出視線,一直等到谌卻從裡面出來,一聲嘶鳴過後,蹄聲響徹,揚長而去。
季眠這才從巨石後面探出頭來,瞥見谌卻轎子駛去的一尾塵煙。
季眠緩了好一會,才将方才被那兩隻妖獸吓到的心緒撫平。她站在門前深呼吸,輕輕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到季照雪沖着她,目露兇光,又好似過眼雲煙,那一瞬的怪異感又不經意抹去,季照雪的表情又變回了原本那般木然。
季眠沒太在意,以為季照雪的情緒隻是被瘋症影響了。她将自己拿上來的東西放在一邊,半跪在季照雪身前,仰頭看她蒼老的面容,她想用手撫摸季照雪的手背,卻被對方瑟縮着收回去。
季眠眸光晦澀。
“快到清明了,不知道您有沒有想要祭典的人,擅作主張給您拿了些東西過來。”
不說還好,季眠一開口,季照雪便順着季眠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那竹籃子裡面,被一塊布裹着的祭祀用品,她的沉默被一瞬間擊碎,失了神采的眼睛在那深深注視下變得血紅。
女人的呼吸轉變地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着,伸手,用力将那竹籃子掀翻,裡面裝着的東西落了一地。
圓形的紙錢在她眼前鋪散着亂飛,線香散落一地,碎成一節一節的碎塊。
季眠還有點懵,一轉眼,季照雪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春椅上坐起來,手裡抽出一條尾端帶着鈎子的皮鞭。
皮鞭揚在半空中,連下落的位置和時機,季眠都能夠準确地預料到,可她沒有躲,好像是約定俗成,好像是無法抗拒。
在她視線望向季照雪的又一瞬間,既視感在她眼前不斷地閃回,她從未感受到自己的胸腔深處産生過如此複雜的情緒。
她渾身疲軟,甚至連伸手制止的力氣都沒有,皮鞭發了瘋似的,将一道又一道帶着勁風的鞭痕施加在她的身上。
季照雪的招式越發沒了章法,一下有力,一下無力,不管不顧地将鞭子往季眠身上招呼。
嘴裡念着。
“什麼東西,什麼東西,我不要,不要!”
“她們沒有死,我不需要這些,你滾,滾!”
尖銳的喊叫聲驚擾了庭院深處栖息的鳥兒,它們被驚得四散飛去,将木門被撞開的聲音掩蓋。
先前見過的那個侍女沖進來,躲開淩厲的攻勢,上前一把擁住了季照雪,嘴裡念着什麼,季眠根本聽不清,隻知道自己脊背上的鞭子不再抽動。
她蒙眬着一雙眼,望向那個侍女,季照雪在她懷中閉上了眼,似是已經熟睡。
侍女望着她,似乎覺得她有些可憐。
“教主,小姐她并不是有意為之……您還是不要再來了,或許小姐不想見到您。”
侍女是從外面回來,挎着的竹籃裡放着一盞花燈,荷花狀,裡面插了一根蠟燭,也是用來祭祀的,但更多的意味在于祝福。
季眠聞言不自覺感到心寒,她強撐着站起身,沒多說什麼。不消再看,她的背上怕是沒有一絲完好的地方了,用了内力的鞭子傷人直入筋骨,她覺得自己的脊背被生生砸彎,無論如何也擡不起來。
她仍舊撐着直起身,跪在季照雪面前,行跪拜禮。
她奪去了原主的身體,本該為她贍養親人,現在,或許不太需要了。
她忽然覺得原主這個人很可悲,像一隻被困在樊籠中的鳥,被剪去了羽翼,卻仍有想要展翅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