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是醜時被薅起來的,頭發亂糟糟的,睡眼惺忪,一副眼睛都睜不開的懶樣。
林清也卻神情嚴肅,實在看不過眼。
“季眠。”
“嗯?”
季眠眯着眼,看着霧蒙蒙的視線裡,探過來一隻手,那隻手的溫度在她臉側傳遞着,有點涼,可林清也的目光卻很溫柔。
她伸手幫季眠理了理碎發,簡單收拾一番,熟練得好像做過很多次,林清也也懵了,沒說什麼,隻是有幫着季眠整理衣服領口,跟着一同去了簡兮顔的帳中。
此時天色未明,天邊仍挂着一輪冷月,将至月半,已經看着十分圓潤了。
帥帳中點着好幾個燭台,正中間放着一隻大沙盤,上面插着三三兩兩的小旗子,暫時不知道是什麼标記。
兩人到的時候營帳裡已經站滿了人,一道道視線針紮一般刺過來,看得季眠有點不舒服,但她們還算識相,很快就轉回頭去。一半恐懼一半不屑,很是矛盾。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季眠這才注意到有幾位将領身上的铠甲已經被染紅。
“既然人來齊了,我先說一下前線的戰況。”
依據簡兮顔的陳述,魔教的軍隊在昨夜行軍時遭到突擊。
夜晚本就寂靜,踩踏碎葉的聲音一點點放大,縱是壓着步子,也無可奈何。
在叢林這種環境裡,作戰最忌大規模布軍,所以簡兮顔就下令分散,為了不打草驚蛇,基本是在夜間行動,一點一點挪過去,準備布個陣,将敵軍的前鋒困在裡面甕中捉鼈。
今日行程過半,領頭的前鋒突然發現不對,她伸手摸了摸地面,覺得此地的土壤有些過于的緊實,遂伸手示意,讓身後的人停下了腳步。
她又貓着腰行進了一段,摸索到了一片被踩的蔫掉的草叢,草上還帶着新鮮的泥點子,下一秒寒光乍現。
先鋒小隊全軍覆沒……
季眠擡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陰沉沉的,空氣有些悶,似乎又要下雨。
林清也穿着輕甲,但是因為這張臉,隻好戴上頭盔,捂得渾身是汗。
“總覺得有些不對。”
季眠雖然不懂軍事,直覺也覺得不太對。因為這才第五日,簡兮顔率領的前鋒就已經殺到了赭砂邊境的城門外,現在正在攻城。
這跟一開始碰上的硬骨頭完全不同,全軍覆滅的先鋒小隊就好像隻是一個意外,她們一路上除了碰見幾股小遊擊隊,基本沒遇見什麼阻礙。
實在太順利了……
換句話來說,像是敵人故意引她們進的城。
季眠一行人被安排在大部隊末尾,作為支援小隊待命。
手上有下屬遞過來的望遠鏡,她拿來一看,對前方戰況了解了大概。
照理說,赭砂邊境戰亂頻發,再怎麼樣也是工事完備,斷然不會如此不堪一擊,雖說簡兮顔的能力确實很強。
于是季眠放下望遠鏡後陷入沉思。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沉默。
兩個時辰後,城門大破,簡兮顔翻身上馬,一路奔馳闖入城内,幾個機敏的先鋒兵也跟了上去,不多時,控制住了城牆上的弓箭手。
弓箭手是個有骨氣的,被人挾持之後直接咬舌自盡了。
簡兮顔見到這一幕有些難言的不虞,在主力進城之後,再次策馬,徑直去了當地的官府。
這縣令也是個神人,在府門被破開的那一瞬都還沉浸在莺歌燕舞之中。
簡兮顔進來的方式并不是很友好,門口的守衛被她三兩下制服,府門也是踹開的。
她以為會遭到強烈的反抗,沒成想這人紙醉金迷成這樣。
她火氣更大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就是如此嗎?
一室的女子被趕在一塊,獨留那縣令一個人坐在廳堂正中央。
這人官袍也并未好好穿戴,系帶都并未系緊,松松垮垮地散在一邊,眉眼間盡是風流,沒有一絲一毫的正氣。
簡兮顔回想起那位自盡的士兵,對這女人頗為不屑。
女人手上拿着一根煙杆,看了簡兮顔一眼,笑了笑,低頭吸了一口。
“玉面将軍。”
這人歪了歪頭,似乎是在端詳她臉上的白面具。
“久仰大名。”
“既然認識我,還需我請嗎?”
簡兮顔站着,劍已出鞘。縣令坐着,身邊煙霧飄渺,安如泰山。
簡兮顔聞着煙味皺眉,對這人印象不大好,便沒跟着押送,隻是帶着人将她這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遣散回去。
季眠和林清也在後一步進了城,這時候城中的紛亂早已歸于平靜,街上已經有了些行人,但或許畏懼,人數并不太多。
季眠定睛看了一會,發現出來走動的俱是些老人和孩童,青壯年基本見不着影。
她沒多想,畢竟在城将破之時,轉移青壯年乃是常事,畢竟這些人是補充兵力的中堅部分。
她由着簡兮顔手下的侍從安排,入住了縣令的府邸。
府邸看着有些破舊,屋檐掉了一個角,屋頂的磚瓦也不太全,有些地方好像還會漏雨。
不過要緊的地方到時修繕地十分舒适。
比如浴房。
這個破舊的小宅子裡竟然通了一眼溫泉,大小不小,方形,足有三尺。
在聽聞這縣令是位極其風流的人物之後,她面露憂色。
眼前是溫泉,泡下去必然不虧。
林清也站在旁邊看了一眼池子,發現底部有一個小開關,她提着劍撥了一下,溫泉水被緩慢地排了出去,然後又緩慢從另一邊灌了進來。
她不知道季眠在遲疑什麼,便同她解釋。
“赭砂的機關術十分出名,這東西也挺常見的。”
“你不用害怕……”
赭砂的冬天濕冷,剛入春的春寒更是讓人不勝其擾,極易染上風寒。所以這裡的人都當泡溫泉為一個習慣,多多少少都會想法子泡幾次。
林清也見季眠仍站在邊上遲疑,自己寬衣解帶,準備下去。
季眠:?
“你還真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