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強撐着精神,眼前的景象已經有些無法聚焦,黑谳在她手下顫動,也表現的十分不安。
她看不清,卻聽見了林清也的聲音。
克制,忍耐,好似還有幾分怒氣。
“你殺這麼多人,用秘法為她續命,自己也付出了不少代價。如今換得這樣的結果,值得嗎?”
有些皇室秘辛,對林清也而言并不陌生。早年間她随着師尊走南闖北,多少聽着些許風聲。
表面上這些人多麼的光鮮亮麗,多麼的令人敬重,到頭來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情之一字,自古難解。
氣氛劍拔弩張的時刻,林清也蓦地聽到身後傳來倒地的悶響聲,利刃落下堅硬的地闆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
林清也回過頭,發現了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人。
季眠半靠在雨槐的懷中,雙目輕合,唇瓣有些蒼白,手指緊緊蜷縮在一起,好似在竭力忍耐着什麼。
而雨槐用雙臂緊緊環着季眠,對外間發生的一切恍若未知,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那個人身上……
林清也暗暗咬了咬牙,将不知從何而來妒忌吞入腹中。
她收回眼神,看向護在妖怪身前的那個女孩。
女孩的身材十分單薄,寬大的麻布衣套在她身上,好像從四面八方都能夠灌進冷流,不知是否有半分禦寒的作用。
她正跪伏在妖怪身上,忙上忙下,為這東西療傷。
林清也凝神一看,發現對方手腕處的契約紋路。
似是注意到林清也的視線,女孩轉過身來,但還是小心戒備着,将有她兩倍大的妖怪身軀掩在身後。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女孩的語氣和她表現出來的,那副怯生生的模樣截然不同,透露着商人一樣的狡黠。
“我們做個交易吧。”
林清也思慮再三,點點頭,轉而往茯苓二人的方向走過去。
季霜遲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冰冷的,暗紅的,像要将身體裡的所有血液都流幹,才能夠消耗掉她所有的生命。
林清也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血,這不是一個人的,是很多人……
或許訣别之際,她不該去打擾兩人之間的交談,忽遠忽近的交談聲傳入她的耳中,似講述睡前故事一般輕語呢喃。
“在很久之前,你帶我出逃,我以為我們可以過一陣安逸快活的日子。可是追兵卻緊咬着不放,我還記得那一次,我們放在一個滿是于你的沼澤裡,你用自己身上的衣服裹着我,話語聲透過厚重的衣料傳進來。”
茯苓:“殿下,我帶你去地宮吧,就是我們之前去過的那一個,我們躲起來。”
“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這座水下地宮是我妹妹督建的,她很厲害,這裡面所有的機關都是她一手打造的。從一開始,這座地宮建設的用途便是用作囚禁。每一個機關,都是要将人死死的困在這個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喪失希望。”
季霜遲說到這,喉間湧上來一口血,她偏開頭,任由那無盡的鮮血流淌下去。
她将眼睛閉上,依偎在茯苓的懷中,好似要從對方身上汲取一些溫度。
“你修過每一個機關,改成一個又一個有意思的小遊戲,供我玩樂。”
或許這個世道對她不好,但是也無所謂了。有人對她好了,加倍的,用盡全力的,理所當然比那些平等的施舍更加珍貴。
“所以我不怪你,不怨你,隻是,你怎麼這麼傻呢?”
曾經的大祭司,也是多少少女都夢寐以求的對象啊。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流出的血在這地上鋪了一層紅毯,林清也嗅着那萦繞鼻尖的氣味,渾身猛地震顫……
待季眠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雨槐的懷裡,她有些怔忡,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好了不少,力氣都回來了。
她們仍舊在那地宮之中,眼前是抱着季霜遲屍身的茯苓。
女人的睡顔安詳,臉上被擦的很幹淨,茯苓輕輕撫摸的動作太虔誠,像在觸碰着一個世人難尋的稀世珍寶。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茯苓也就多久沒有動作。
季眠覺得自己渾身像要散架,頭也疼得不得了,她看了二人許久,才恍惚想起來一件事。
林清也竟然沒殺她?
人族和妖族之間有不共戴天的世仇,道門中人見了妖,或是和妖物有瓜葛的人,都是要殺之後快的。
季眠看着季霜遲蒼白的臉,心中仍有困惑,她将雨槐支開,便問。
“我可以問您一些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