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是一個布置的很華貴的屋子。
正中間擺着一張大床,室内無風自起,輕紗一般的帷幔飄飛。鎏金燭影搖曳間,紫檀木架床如浮于雲海,四柱刻纏枝蓮紋,榫卯處嵌青玉連環。
床榻之上,明黃緞面軟枕斜倚,上面有一溫婉的美人在此沉睡,眉目恬靜,外間這一陣動亂也并未将她驚醒。
近一些的台子上放着幾塊形狀各異的石頭塊,旁邊擺着大大小小的刻刀。
室内萦繞着濃郁的茶香,還有一股好聞的香薰氣味,聞着令人神清氣爽,渾身的疲憊就要被治愈。
季眠腳下一頓,隔着那層帷幔,連呼吸都停滞住。
她并未感知到這屋内有除她以外的活人氣息,她那飄飛的帷幔卻又像要同她說什麼似的,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她還活着。
季眠警惕着女人的動作,卻又同時被另一邊的石雕吸引住目光。
石雕并沒有成型,已經隐約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季眠看着那張刻了一半的臉,恍惚中,眼前浮現中出一道她不曾經曆的光景。
女孩咧開嘴笑着,小跑着上前,被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黑谳被季眠收在身側,卻因為主人起伏的情緒變得躁動。她渾身的肌肉緊繃着,黑谳便也跟着蓄勢待發。
許是殺氣過于濃郁,睡在床上的女人終于有了反應。
女人從床上起身,從被子裡露出來一件黛藍色蜀錦上襦,雖然顔色有些陳舊,但仍能從上面精緻的繡紋看出衣服主人的尊貴。
她的眉眼如遠山黛,熟睡許久,渾身的動作都透着一股慵懶的氣息。
季眠同坐起身的女人對視,發現了一雙鉛灰色的眸。
“是有客人麼?”
女人的聲音輕輕柔柔,步子很慢,一步步邁向一旁的紅木桌上。在桌邊的小爐子裡提起水壺,動作之間,一股茶香氤氲而來。
“不坐嗎?”
季眠依言坐在對面,确定了對方不能視物的事實。
既如此,季眠便大着膽子去打量她,女人身上有布條纏着的傷口,季眠的嗅覺敏感,時不時就能從清雅的熏香和茶香中辨出血腥味。
這樣濃郁的味道必然是失血過多,定然是非死即殘,為何此人還能好端端地坐在對面喝茶,還如此面不改色?
正當她出神,女人将一杯茶遞給她,笑看着她飲下。
“味道如何?”
這茶如眼前這女人一般,口感溫和,攜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如同一場細密的春雨,催生抽芽的禾苗。
“好喝。”
女人果然彎了眉,笑得很有風韻。季眠見她展露笑顔,竟從心底裡生出莫名的親近感。
“我這客人少,你身上的氣息倒和先前那小姑娘有些相像。”
“啊,我這裡太久沒來人了,實在唐突,還未問過姑娘怎會來此處?”
季眠對女人實在生不起什麼戒備心,于是實話實說。
“村莊有異象,我是奉命前來查探的。”
季眠想都不用想,那個氣息和她相像的人是誰。
女人沉吟一聲。
“這樣麼。”
“這石雕……”
季眠實在好奇,還是問起那一塊石雕,上面的紋路雕刻的很清晰,可見女人的手十分巧。
“我的一點小愛好,上面刻的是我的女兒。”
女人輕輕拿起那塊小石頭,雙手捧着,表情虔誠,纖細的手指在紋路上一點一點摩挲着,一路沿着摸到頭,在女孩的眼睛上停留了很久。不知是不是牽起回憶,女人緩緩地笑開,笑容明媚,卻隐隐透出一股滲進骨血之中的憂郁。
眼前的女人很溫柔,但總給季眠一種她很瘋的感覺。季眠生怕觸着對方的逆鱗,隻能閉嘴不再過問。
女人望着那石雕的方向,好像突然看得到似的,低聲喃喃。
“可惜了……”
“什麼?”
“沒什麼,姑娘,此處危險,還是盡早離開為好。”
“要随我離開嗎?”
季眠有些遲疑,卻又鬼使神差地想要跟着女人走。
女人似是猜中她的猶疑,勾唇笑了笑。
“那,要不要跟這我在這裡走走?”
女人将桌上的石雕擺放好,又用一個木匣子将那些小刻刀都收好,又從抽屜裡拿出了另一個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