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王煦初打車來到附四中。
大晚上不回家瞎轉悠的神經病,大概隻有他了。
附四中變化不大,校外路邊的香樟樹長高了,樹杆底部塗了白色,整齊地站成一排,枝葉遮擋街燈,偶有晚風吹過,暈晃出影綽的光斑。
校鈴響起,王煦初看了一眼腕表,正好十點三十分,這是高三住宿生休息的提示鈴。
他和李曦純都是走讀生,他家遠一些,上下學騎自行車,每天晚自習補課結束,他都先載李曦純回家。
那時李曦純總背一個大書包,裡面塞滿她自認為珍貴的漫畫小說。李母不許她看,她不敢放家裡,也不願放在教室任人随意翻閱,每天背着沉重的書包上學。
這可苦了他。
兩家地址方向相反,上學不必載人倒是輕松,放學可不一樣了,她的包重還占地,他也背一個,雙重礙事。有一回經過減速帶,李曦純沒坐穩,連人帶包颠跌在地。
最無語是都摔倒了,這人還抱着那該死的書包不放!
“好痛啊。”記得那時李曦純表情猙獰,坐在地上哭訴。
能不痛嗎,手肘都擦傷流血了。
王煦初沒好氣,送她到學醫務室,校醫幫她止血,可這人受傷了仍不安分,把包裡的書一本本拿出來檢查,确認沒磕沒壞才松一口氣。
當時他恨不得把書全扔了。
最後還是沒扔,他在車頭加裝車筐,李曦純不情願把書包放車筐裡,他便放自己的,總算沒那麼礙事。
偏偏這麼愛惜書的人,被班長弄髒小說,硬是不敢哼一聲。
“班長不是故意的。”就這麼安慰着自己,然後自掏腰包再買一本新的,用封皮包好,小心翼翼珍藏。
不懂女生之間的相處模式,也無法理解她為何不追究,她說有什麼好追究的,學習要緊。
這時候知道學習要緊了,看課外書的時候怎麼不知道?
說到底就是慫,懶得拆穿她,她不願鬧到明面上,自己隻能繼續配合,每天接送。
幸好這人隻是心大不追究,不是傻子任人欺,這種事多了,她不樂意再借了,躲起來偷偷看。
偶爾班長或别的同學來借,他也會出面,說自己先借了,想看就排隊,等不及就花錢買。
他可不是在幫她,要是借出去再弄髒,又要多載一本新書,最終苦的還是他。
對,他幫的是自己。
繼續沿校外路往前走,來到學校門前的黑闆公告欄。
天色昏暗,看不清黑闆上寫了什麼,王煦初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了上面的期中考試排名。
他是校學生會紀律委員,偶爾幫忙管理校公告欄,這本是宣傳委員的工作,老師們看他寫得一手好字,讓他協助出校報。
節假日類闆報倒是省事,多半是宣傳委員畫圖,他寫幾行字,可像這種成績排名公告,基本都由他負責。
李曦純的字也很漂亮,不僅如此,她還擅長寫各式各樣的花樣字,搭配符号和小圖案,能把筆記整理得工整有序。
所以他經常偷懶,勸誘李曦純幫他寫黑闆報。
還美名其曰這是互相幫助,“我幫你補習,你幫我寫闆字,互惠互助。”
這人特别好騙,從不在意周末回學校忙活,手腳麻利地協助他完成任務。
粉筆字寫寫畫畫,她的手指染上五顔六色的粉筆屑,忙到中午十二點仍不覺累,擦着手笑問午飯吃麻辣燙還是沙縣。
這人是真的笨。
幫她補習是老師的要求,根本沒花多少時間,更重要是能給老師留下好印象,獲得優秀學生的評選資格,可弄一次闆報,不僅需要提前定好初稿,還得花費數小時來完成。
這筆‘交易’,并不公平。
于是奢侈地吃了新開的自助火鍋,新店有優惠,并非他良心不安想彌補。
李曦純吃得歡,感謝他的請客,轉頭買了兩杯凍飲料,把料多量大的那杯給了他,“我喝不完大杯的。”
看,蠢蛋果然是蠢蛋。
關上手電筒,王煦初站在校門出入欄前,眺望不遠處的教學樓。
教室已關燈,連棟的教學樓一片漆黑。以前他和李曦純常常踩着最後一通校鈴離校,李蠢蛋腦子不好,光解決一道難題就要花上比旁人更多的時間。
起初王煦初是真的煩躁,一度懷疑這人的腦構造是否改造過,不然怎能笨到這個程度,甚至好幾次勸她換科轉班。
李曦純自然察覺到他的不耐煩,嘴上抗議,回家偷偷做練習題,背誦難不倒她,可理科科目靠的不是死記硬背,她隻能拼命補拙。
當然她也有優勢項,她的語文和英語分數很高,埋頭苦學後,這兩科成績基本遠超他。
進步後李曦純沒有趁機炫耀,她仍是那副模樣,學習之餘隻關注自己感興趣的事。後來王煦初才明白,每個人都有拔尖優勢,若非執意選擇理科,她未必比他差。
她眼裡的世界很簡單,成績不好,就努力學習;喜歡的東西,愛護珍惜,大概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很好,每天樂呵呵的,好像天生沒有煩惱,僅僅是風撩起窗邊白紗簾這麼一件小事,都高興半天。
對了,她還特别喜歡分享,早上的朝陽,黃昏的餘晖,落在地上像笑臉的光影……她總是随手拍下這種日常照片傳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