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
熊熊烈火在森林深處燃燒。
特制的燃料保證火勢不會向外蔓延擴散,實驗室從土壤間鑽出露出全貌,很快被火舌整個吞噬。
何煦:“實驗室的人都轉移走了,他們會在軍事法庭得到相應的審判。”
阮錦望着熊熊燃燒的火勢,火光在他眼中躍動,似乎燒毀了什麼,又似乎點燃了什麼。
阮錦:“那些顯示屏能看見實驗室外的森林,我曾經無數次帶隊在實驗室外走動、打探消息。”
何煦:“嗯。”
兩人心裡都十分清楚——機關沒有啟動并不是他們運氣好又或是能力強,而是拿着操控闆的人一直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阮錦:“她不想出去,一直在等我們帶走其他人。”
何煦沒開口。
誰能想到幾個派系争來搶去,不惜重金派遣人力、發動各類武器與科技力量,最後卻結束在他們最瞧不起的原住民手上?
她用一天的時間解決了研究人員與卡特家族,為解救族人找到了最合适的選擇。
阮錦指引幸存者們去找原住民、與宋老商談将他們送回殷家主星系。
這些年輕人正在為全新的、不曾接觸的未來世界感到好奇,隻因為是阮隊生活的地方,沒有人拒絕。
少量留下的年老者和參與過實驗的虛弱幸存者也得到了相關的未來保障。
作為領隊參與荒星活動的阮錦,不論是宋老的贊揚還是原住民的感謝,一茬接一茬到來,阮錦卻沒再離開這片洶湧的火海。
在火勢結束之後,宋老會派人監查與複燃,直到保證實驗室徹底從荒星消失,一切才會落下帷幕。
也許随着火焰燃燒會點燃實驗室中易燃的氣體又或是有毒的物品,防護牆早已拉好,确保隔絕火勢。
阮錦依舊站在這片有些危險的地方不願挪步。
沒有人能勸得動不打算離開的阮錦,迎着隊員們的擔心,何煦隻得暫緩離開的行程。
他不打算勸。
何煦:“是的,是她救下了他們。”
自始至終,阮錦的回避何煦看在眼裡,他不願意承認他有救下任何人。
驕傲的人無法接受由自己導向的不完美結局,更羞愧面對不屬于自己的榮譽與褒獎。
他們都曾以為自己能救下那位女子的未來,她卻親手打破了他們天真的阖家歡樂的幻想,選定了自己的結局。
何煦:“我很感激你,為了保護我掏出槍。”
與此同時,骨子裡的驕傲讓阮錦不會去試圖掩蓋和逃避事實——他親手奪走了一條生命。
何煦:“在訓練結束之後,你可以去接受一些心理咨詢。異獸、蟲族,不是同類,長期掠取生命會讓我們慣于武力,對生命的流逝感到麻木。現在停下來,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捕獵隊成員圍剿過阮錦多次,阮錦也作出過相應的反擊,但從何煦掌握的報告來看,沒有死在他手上的人。
以阮錦的驕傲,哪怕留對方一命也不怕他人報複,才讓他在捕獵隊的口碑一傳百、百傳千。
現在他親眼見證了手中的槍奪走一條生命,扣動扳機甚至并非出自他的意願。
何煦皺起眉頭,心理學不是他的擅長領域,他并不知道如何安慰。
軍部很少有對人的戰争,就算一些涉及到人員傷亡的戰役,年輕新兵們也是在屠殺異獸的環節被領到前線觀摩,當場幹嘔。
像阮錦這樣臉色發白,嘴卻比誰都犟的,直接交給隊裡老練的心理咨詢。
阮錦:“我好像還能看見她的眼睛、能回想她的每一處表情細節。她看過實驗室裡的分析報告,知道母體不死異獸不滅,她在感謝我的槍能夠穿透她經受改造的身體,可我還是無法支持她的選擇。”
何煦:“那就記住這種感覺、不要忘記,每次動用武器時提醒自己,剩下的……”交給心理醫生,相信專業。
阮錦突然道:“何副将的第一次是怎樣的?”
何煦:“踏上戰場,遠距離操作控制台制造的死亡比真刀真槍的傷亡數目更為駭人龐大。我有過我的體驗,卻不是能分享給你的經驗。但我第一次殺死蟲子時,吐了一個下午,教官當時曾說我不适合加入軍部。”
阮錦終于偏過頭來。
在那雙眼睛望來時,何煦不得不歎氣繼續道:“那時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的蟲,也是第一次見到屍體。最後也是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克服心理障礙,當然你的情況與我不同……”
阮錦臉上露出些笑意:“第一次來荒星時,何副将一個人殺穿了蟲群将人解救,沒想到你會怕蟲族。”
何煦:“……”
任誰從和平世界突然來到戰場,面對坦克大小的廣東雙馬尾,還是群體出沒,那樣烏泱泱的一片盛況,再經曆爆漿的兜頭洗禮。
何煦覺得他的心理素質已然算得上強悍。
阮錦:“我會記住的,如果我像你一樣提前發現,或許就能讓她看看我們軍部的技術,什麼樣的異獸胚胎寄宿在人體不能剝離?人類才是星系最為強大的文明。”
黑眸裡光芒閃爍,何煦分不清是火光還是年輕軍人的野心。
見到阮錦蒼白的臉上再度浮現出往日的自負與傲氣,魂魄似乎歸位,從此安定。
他終于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