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遙垂下眼眸,一絲酸澀溢至鼻尖,還好她還有忘影。
這個女孩,從她第一眼見到時,便心生好感,如今,也隻能同她說說話了。
“忘影,最近在婚紗店還好嗎?”
喬忘影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林遙竟會問起這個。
“挺好的,同事們對我都很照顧,而且,在那也确實能學到不少東西。”
“那就好。其實,我大學時學的是建築,跟畫畫也有幾分關系,所以我才會對素描那麼感興趣。”
喬忘影睜大了眼睛,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林遙姐,那你還想繼續做建築嗎?”
“想,當然想了,當我看到那些圖紙和書籍時,我心中的那團火焰又燃了起來。”
“那你可以重新撿起這些熱愛,隻要有夢想,什麼時候實現都不晚。”
其實,喬忘影在心底是替林遙有些惋惜的,她錯過的七年,也是有望大展宏圖的七年。然而,這七年的陰差陽錯似乎又怨不得任何人,要怪,隻能怪她和廖謙的相遇太過坎坷。
“我會重新開始的,也包括離開廖謙。”林遙溫柔而堅定地說道。
喬忘影聽罷不禁啞然,她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地問道:“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廖謙哥?”
林遙頓了頓,也許在失去孩子之前,她隻想着不惜一切代價地生下孩子,哪怕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可是現在,既然她與這個孩子沒了緣分,那她的人生又該如何選擇?
她又想起了最初那個愛慕廖謙,追逐廖謙的自己,她想要重新找回自己。
“忘影,其實我喜歡廖謙已經很久很久了,早在我上大一時,在明大的開學典禮上,我第一次見到廖謙,就深深地喜歡上了他,我努力地追尋着他,就是希望能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可是後來,我在藍爵彙被人羞辱,被人性侵,我殺了人,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再後來,我遇見了救我于危難之中的蘇老師,是她又燃起了我對生活的希望,于是我再次抱起了追尋廖謙的夢想。
隻是,還沒有等我追逐上他時,我就失憶了。這七年,我雖然擁有了廖謙無微不至的愛,但我卻依然滿是泥濘。
我的明媚,溫柔,陽光……這些全部都是廖謙賦予我的,而不是通過我自己的改變去獲得的,這麼多年,我總是躲在廖謙的身後。我,早已不是我了。”
林遙默默地說完這些,神情并沒有太大波瀾。
喬忘影掐了掐指甲,心疼地看着林遙。她能夠理解林遙的苦楚,七年的時光,她一直依附于廖謙,而漸漸地失去自我,這樣的落差确實很難接受。
但她還是不希望林遙就這樣放棄廖謙。
“可是林遙姐,實現自己的價值,找回自己,這與廖謙哥在一起并不沖突啊?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他呢?他真的很愛很愛你啊。”
“忘影,我當然知道他愛我,我也很愛很愛他,但我不可能永遠生活在他的庇護之下。
我理解的愛,不應該是一句麻痹自己的承諾,而是成為給予自己力量的行動。
正因為我愛的人是廖謙,是我曾經奮力追趕的那束光,所以我才想要重新找回自己,找回那個對生活再次燃起希望,願意變得更好的自己。
現在,我已經不想再假裝強大了,我想真正的讓自己強大。”
說到這裡,林遙的眼眸忽然泛出一絲光亮。
喬忘影聽罷垂下眼皮,沉默了良久,她好像有點懂林遙了,她懂她的不甘和遺憾,她也懂她的自卑和敏感,這些都是需要她自己去開解的,而不是總依靠别人。
隻是,她還不太确定,林遙是否在心底因為那些陰差陽錯而對廖謙産生了愁怨和介懷。
“林遙姐,那你痛恨那場車禍嗎?它讓你失去了記憶,也讓你停滞了七年,你是不是希望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聞言,林遙笑了笑:“不,這是我和廖謙躲不過的宿命,我無力左右它的發生,而且,我們也确實擁有了一段極其美好的時光。
至于我現在的結局,也是我這七年的自我選擇,廖謙沒有禁锢我做任何事情,是我自己一直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罷了。
而我,雖然相信宿命,但卻不願屈服于它,所以,我現在要勇敢地往前走了。”
聽完林遙的話,喬忘影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明白了,她也釋懷了,林遙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脆弱,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她應該被每個人尊重。
與此同時,她又想到了自己和廖言。從橋欄的意外相遇,到後面的相互吸引,再到現在的真心相愛,也是他們逃不過的宿命嗎?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願再松開廖言的手了,她要和他一起面對未知的未來。
她要像林遙姐一樣,相信宿命,但絕不屈服于宿命。
“林遙姐,我支持你的選擇,廖謙哥那裡,我和廖言會努力開解他的。”
*
幾天後,林遙出院了,又過了幾天,她離開了明州市,隻給廖謙留下了一封信。
謙:
原諒我的不辭而别,我走了,來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開啟一段全新的生活。
謝謝你,在過去的日子裡給了我無盡的希望與疼愛,讓我永遠難以忘卻那些屬于我們的溫柔與美好。
你永遠是我最愛最愛的愛人。
隻是,我到了必須該走的時候了,我要繼續做我未完成的事情,我要洗淨我身上的淤泥與鉛華。
就讓我任性這麼一回吧。
謙,不要找我,你要相信,離開隻是為了更好的相遇。
愛你的林遙。
深夜的半山别墅裡,廖謙形容枯槁地坐在沙發上,桌上是林遙留下的信,早已被他反複默讀了數百遍,上面的每一個字似乎都是刺在他心中的一把利劍。
廖言輕輕地推開房門,他剛一得知林遙離開,就匆匆趕到這裡。
看見廖言,廖謙僵直的身體微顫了一下,聲音如斷裂的琴弦:“阿言,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我自以為是地做着我認為合理的事情,卻從來不去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廖言彎腰,撿起一個個掉落在地的煙頭,而後澀澀開口:
“你沒有錯,你隻是做了每一個對于當下最合适的決定。”
“阿言,”廖謙淚眼婆娑地望向他:“你能原諒我嗎?回到我的身邊,回到謙言,好嗎?”
廖言擡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好,我回來。”他重重地落下這句話,又說道:
“我們一起等林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