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神工耳邊轟鳴,腦中卻一片空白。
“他當初對我說,他被朝廷追殺,因為皇帝忌憚墨家。難道……是在騙我?”
方軍醫無奈,“事實如何,已不可考,或許亂世之中,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即便你救了他的命,他也将《墨典》給了你,也還是要留最後一手。”
神工十分消沉,方軍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說你為人正直,才敢将《墨典》托付于你,交待這一句也不過是怕你也出什麼意外罷了。”
神工抱着最後的希望問:“既然如此,他的家人何在?”
方軍醫搖頭,“我也問過他,他不肯多講,隻說是失散了。”
“可有信物?”
方軍醫道:“還需什麼信物?小方将軍身上的,不就是信物嗎?”
神工眉頭緊皺,半晌,才道:“我明白了。”
154、
“這是什麼?”
張車前一進門,就見燕一真拿着一面銅鏡在燈下細細查看。那銅鏡不大不小,入手微沉,背面隆起,雕着一圈菩提子。
燕一真給了他一個十分費解的眼神:“天青托卓秀才和窦細娘送來的,說來日用得上。可是你看。”他把鏡子面向他與張車前,裡頭并未照出他們的人影,依舊是清澈如水。
張車前琢磨了一會兒,也看不出個究竟,“罷了,時候到了自然知曉,天青說的一定是準的。”
燕一真收起銅鏡,心有所感:“難為他,大老遠的還想着我們,往後我們要多多寫信給他。不知他起卦是什麼樣子?”
張車前将從前聽燕一真說的那幾句又講回給他聽,燕一真眼神炯炯,“我沒失憶就好了,這樣的奇人世上難得。”
張車前略帶不愉:“失憶不失憶,想來也無不同,你一直便是這樣稱贊他。”
燕一真大言不慚:“那證明我的确是個表裡如一的人。”
張車前有點想把他抓過來揉捏,以洩心頭之恨,“是,是,你就喜歡神神秘秘的江湖高人。”
燕一真道:“我是羨慕他,什麼都看得明白,我若也能學會這些扶乩蔔卦的本事,什麼案子都破得了。”
張車前道:“凡夫俗子自然有凡夫俗子的破法。”
正說着,神工進來了。燕一真看了一眼,施施然道:“喏,張爺的破法來了。”
神工茫然了一瞬,什麼破法?他衣服哪裡又勾破了?
張車前招手:“來得正好,說說都看見什麼了。”
“是。”
……
張莫中途醒過一次,很快又睡過去了。他好像在做夢,又好像醒着,能聽到身邊的動靜。
他在深海浮沉,眼前不時遊過黑暗。忽然又錯覺自己正從高崖上墜落,身不由己。漸漸他看到頭頂有影影綽綽的光明,分不清是天空是海面,還是夜裡的螢火,他本能地循着光亮追去。
155、
院門被人匆匆推開,張車前和神工齊齊轉頭,看門的士卒滿頭大汗地沖進來。
他滿臉急切,又顧忌這裡是驿館而非郊外營地,隔牆有耳不好直說,隻得用手不停地比劃,“外頭出事了,有蛇……”他做了一個張大嘴巴撕咬的動作。
院子外人來人往,張車前帶他們進屋後,親自關上門,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士卒這才敢把剛才在街上聽到、看到的,全說了出來:“一刻鐘前,百姓們突然都往城門的方向湧,嘴裡還喊着‘有蛇,救命’。我問了好幾撥人才弄明白,從山裡來了一條黑色的大蛇,一尾巴把旻南王府的大門壓垮了,牆也盡倒了,下人們都吓得往外跑,還有好幾個管事的被咬傷了,這會兒都被攔在城門口呢。”
張車前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好!黑老爺通人性,定是去給叔益報仇了!”
“那洞被燒穿之後,通往王府溫泉的地道的确是藏不住的,我本想……唉,罷了。”神工還算冷靜,提醒張車前:“大人,嚴福忠如今敵友不清,他書房裡那些人也不知是否離開,您不可貿然前往王府,依我看,倒可往城門口走一遭,一則立威,安定民心,也防着人猜到那蛇和我們有關。我去把黑老爺引開,若是拖到王府護衛甲軍趕來,黑老爺再有本事,那淬毒的倒鈎箭也不是好受的。”
多虧神工一人千面,扮過張莫又扮過方叔益,做戲做全套,對黑老爺也不陌生。他從廚房拿了些黑老爺愛吃的生肉,挑選兩個身材消瘦的兵卒,三人換上百姓打扮,用灰把自己塗成一張誰也認不得的醜臉,悄悄從角門溜出去了。
旻南王府早已亂了套,一大早先是着急忙慌地調人進山救火;禍不單行,自家後院又進了賊,太太、小姐屋裡值錢的東西不翼而飛。
管家正帶人敲鑼打鼓到處找賊,忽然竟從天而降一條大蛇——雖然不同于往日的蛇潮,可這一條也抵得上千軍萬馬了,人們逃也逃不掉,隻有慘叫哭号的份。
百姓因見那大蛇是從山裡來的,又見山火遲遲不滅,自發地在城門口對着大山的方向叩首跪拜,甚至大膽的還回家揀了幾盤供品來,擺在城門口,果子上插了香,祈求山神息怒,收回神通……
他們将大蛇當作了山神被驚擾而降下的懲罰!
神工躲在暗處,瞧了個分明,心生一計,和兩個兵卒耳語一番,大家在街上四散開來,悄悄混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