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連連賠笑,隻推說不知情,又說了幾句好話,勸他去赴宴。
燕一真給了賞錢,打發他走了。
張車前從内室轉出來:“上鈎了?”
“嗯。”燕一真把請帖給他看,“他很謹慎,隻請我一個,想必是認為文官好拿捏。”
張車前冷笑,很快做出安排:“無妨,你盡管做出文官的派頭來,既要迂腐又要貪享受。神工陪你去,再帶些士兵扮作服侍的人,把排場做足。到時我會找人煽風點火,把事情變一變再傳到蘇阊甯耳朵裡。”
“這樣他們真能生出嫌隙?”燕一真道,“可惜我們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有何約定。”
張車前按着他坐下,替他挽起發髻:“管它是什麼,總歸是個利字。生意人的信任最經不起考驗。千裡之堤,毀于蟻穴,這是你說的,忘了?”
燕一真一笑:“也是。”
然而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韓其鞍的打算遠不是他們猜的那樣。
84、
赴宴之時,燕一真吃了一驚。座上除了韓其鞍,蘇阊甯也赫然在席。
燕一真強撐鎮定,轉身便要關門,暗暗對跟在後面的神工使個眼色,将他推出去,小聲道:“快去找張大人!”又朗聲道:“我同蘇大人、韓大人吃些酒,你們就在外頭伺候。”
蘇阊甯近來顯然睡得不好,眼圈下濃重的一層黑。他左等右等,不見零壹回來,再收到西南來的信時,便不可避免地起了疑心。面對韓其鞍的時候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卻不能阻止自己獨處時亂想。
韓其鞍本想獨自赴宴,他尋個借口硬是跟來了。他知道韓其鞍是彜王的人,他要看看韓其鞍到底和他還是不是一條心!
彜王兇狠有餘,智謀不足,若是這姓韓的私底下背着自己做些勾當,那他也不會再任憑他使喚!
見到燕一真果真獨自前來,他先放下一半的心,與他客套了一番。不料韓其鞍皺起眉頭,直接打斷了他:“說夠了沒有?别廢話了。”
蘇阊甯自是不滿他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往常為了拉攏對方,人前總是笑臉相對,今日不知怎的,聽他說話格外刺耳,便也皺起眉頭,把杯子往桌面重重一放。
燕一真心神一松,他們兩個果然還是起了内讧,便放軟姿态,裝着什麼都不知道,主動打起圓場,三言兩語安撫了蘇阊甯,又把下人之前誇贊韓其鞍的話換着法子說了幾句。
韓其鞍卻是油鹽不進,冷言冷語:“你們中原人就是愛說些沒用的話!真不知主上怎麼會想要你們做事!說,你們的人潛入彜州的事,可是朝廷指使的!”
聽到“潛入彜州”四個字,蘇阊甯剛剛緩和的臉色又繃起來了。
燕一真有些心慌,捏緊了酒杯,強笑道:“隻怕有些誤會。想必韓大人說的是我那位西南同僚的事了,他與我舊日相熟,曾來信與我,說家人得了罕見的怪病。那病症我曾見過,便請張大人派了一小隊士兵前去接人,隻是還未有回音。”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驿館下人都說韓大人勤政愛民、憂心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不但操心舒州百姓,更關心家鄉父老。”
“花言巧語!”韓其鞍冷笑,“既然燕大人是來擢拔人才的,那麼選完人就該乖乖離開,留在舒州如此之久,不知是舒州哪裡好?”
85、
燕一真腦子已經空白了,一問一答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朝堂之上,他面對皇帝與文武百官時的那種巨大壓迫。一把冰冷的、看不見的劍就抵在他脖子上,稍有不慎,後果難以預料。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置之死地而後生,似乎是這樣的。
燕一真歎了口氣,忽而笑道:“我還以為,勤政愛民的韓大人請我來,正是要談談舒州的百姓。”
韓其鞍拍案而起:“别裝不懂!老實說罷!我主上早就知道那些人是朝廷派去的,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别怪我不客氣!”他劈手捏住燕一真的下巴,塞了一樣圓溜溜的東西強迫他吞下去。
“乖乖聽我的,你就安然無事。否則,壞了我主上的大事,三天就要你毒發氣絕!”
燕一真嘴裡麻麻的,苦苦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吞了什麼東西進去,隻覺得胃裡一陣陣發冷,進而連手腳也麻木了。
直到這時,蘇阊甯才道:“你主上同我說的是‘款待兩位督監’,收為己用。怎麼,你是要公然違令?”
“就他?這麼弱小的人,也值得我款待?真是丢我們彜人的臉!哼!”韓其鞍一個眼神也沒給他,拂袖而去。
燕一真做戲做到底,趴在桌上直捂肚子:“本官實在不知哪裡惹怒了這位韓大人,說的話我是一句也聽不懂。”末了還試圖拉蘇阊甯下水,“蘇大人,你們這位韓大人不是勤政愛民、身體力行嗎?怎的如此兇悍,一言不合就給人下毒?”
蘇阊甯臉色陰晴不定:“……督監大人受驚了,今日之事下官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燕一真還在哼哼,心裡早已轉過許多念頭,怎麼,難道自己誤打誤撞成功了?這兩個狼狽為奸的人果真拆夥了?看這水火不容的情形,和想象中不大一樣啊,莫非他們之間原本就有隔閡……
他正在胡思亂想,門忽然被用力打開,一個人橫空倒飛進來,重重砸在他們面前的桌上。
蘇阊甯連忙躲開,燕一真也想躲,奈何渾身無力,倉促間隻得就地一滾,努力避開了大部分的飛濺。
擡頭,就見張車前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一手攔腰抱起他,一手持刀直指桌上那人,兩眼都在噴火。
燕一真倚着他,放下心來,張爺來得好快,看來自己今天不用死在這了。
他們這時,方才在樓下撞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