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答。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脊背。程唯試着轉動浴室門把手,也沒鎖。
推開門的一瞬間,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淋浴間的磨砂玻璃後,一個模糊的人影靠牆坐着,熱水不斷沖刷着他蜷縮的身體。程唯沖過去拉開玻璃門,被眼前的景象擊中……
鄧寄穿着整齊的襯衫和長褲,渾身濕透地蜷在淋浴間角落,雙臂環抱着膝蓋。熱水已經發燙,把他的皮膚蒸得通紅,但他似乎毫無知覺。眼鏡歪在一邊,鏡片上滿是水霧。最令人心驚的是他的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掏空了靈魂。
“鄧寄!”程唯關掉水龍頭,跪在濕滑的地磚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鄧寄緩慢地眨眼,水珠從睫毛上滴落。他的目光逐漸聚焦在程唯臉上,嘴唇顫抖着吐出幾個字:“……不真實……”
“什麼不真實?”
“顔色。”鄧寄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治療……失敗了。現在全是灰的。”
程唯這才注意到鄧寄右手腕上的裝置,通常閃爍綠光或藍光的小屏幕,現在一片漆黑。他小心地扶鄧寄站起來,濕透的襯衫貼在身上,顯露出過分消瘦的身體輪廓。
“你需要換衣服。”程唯盡量保持聲音平穩,“然後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幫鄧寄換上幹燥衣物後,程唯泡了杯熱茶塞進他冰冷的手中。鄧寄坐在沙發邊緣,仍然微微發抖,但眼神清明多了。
“他們嘗試了新療法。”他輕聲說,聲音沙啞,“抑制異常視覺神經元活動。結果……”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現在我看不到任何特殊顔色了。隻有……普通的灰。”
程唯胸口發疼:“為什麼做這種治療?”
“條件。”鄧寄苦笑,“林教授說如果我想要實驗室資金,就必須正常化。你繼父的項目終止後,我别無選擇。”
“所以MIT的邀請……”
“幌子。隻是為了讓你遠離這一切。”鄧寄終于看向程唯,眼睛紅得吓人,“我本想處理好再聯系你。但現在……”他做了個無力的手勢,“我一文不值了。看不到顔色,編不出程序,甚至分不清你的畫是藍色還是綠色。”
程唯握住鄧寄顫抖的手:“聽着,我剛從醫院回來。我繼父終止了項目,他……他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鄧寄搖搖頭:“不重要了。沒有那些特殊感知,我什麼都不是。隻是個……怪胎。”
“不。”程唯堅定地說,“你從來就不隻是你的特殊能力。是你的思維,你的創造力,你固執到令人發指的專業精神……”他停頓了一下,“還有你偷偷收集我所有展覽資料的怪癖。”
鄧寄的耳尖紅了:“張可妮告訴你的。”
“為什麼?”
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隻有空調運轉的嗡嗡聲填補空白。鄧寄盯着茶杯,像是在研究茶葉的排列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