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人,回城今年的夏天來的遲又熱。
偌大的城找不見一個避暑的地方,唯獨那個沒人在意的小縣城—
榆縣
成了最佳避暑地。
而對當地居民而言,今年夏天和往常沒什麼區别。依舊熱的不行。
中午十二點,黎晚星像不怕熱一樣騎着電車在南街穿梭。用抓夾随意抓起的長發落着幾根碎發,被汗水打濕貼着臉頰。一枚藍色的耳釘若隐若現。
她身上的黑色吊帶背心被浸的透透的。與背後那大片黑色紋身緊緊相貼。
“叮鈴。”拐彎處黎晚星減緩車速,提前按着喇叭,确認沒有出現的車和人才繼續行駛,一頭紮進一條巷子—
溪巷。
勉強能過輛轎車的巷子,路面坑坑窪窪。正中間躺着幾塊闆磚,黎晚星風風火火路過,絲毫不在意。
車輪軋過,車簍裡被塑料袋裹着的打包盒被颠的老高,紅油湯底溢出來不少。
黎晚星全當沒看見,小電驢車把擰到底,最後消失在巷子盡頭的一棟破舊的樓房前。
樓房破舊到牆皮脫落,最嚴重的地方被一塊落滿灰塵的黑色不鏽鋼牌子覆蓋。
牌子上印着幾個字—
星辰台球。
同樣布着灰塵。
黎晚星把車騎進樓道。支好支架,拎着車簍的東西匆匆上樓,鐵皮台階上躺着無數煙頭。還沒走進,刺鼻的煙味和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說了,你媽什麼時候不催生我什麼時候回去,你要是多說一句我們…我們就離婚!”
“支持你離婚哦寶貝~”黎晚星左手指尖夾着煙,一雙攝人心魄的狐狸眼含着笑,走到前台前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時抛了個媚眼,“離了記得跟我,保證你每天能吃到你最愛的麻辣燙。免單的那種。”
趙婉竹挂了電話接過沾滿油漬的塑料帶:“哇~謝謝我們善良美麗的黎老闆,不過暫時是離不了的。”
“啧…都過成這樣了,有什麼離不了的?不能是舍不得吧?”黎晚星往空調旁靠着,猛吸一口煙。
“沒那麼簡單,你沒結婚不懂我們已婚人士的心酸。唉…我還是羨慕你。”
“是是是,我不懂。”黎晚星語氣敷衍。她确實不懂。不懂八萬八就能買走一個女人的青春。
不懂這本該屬于自己姐妹兒的錢在結婚後又被拿回去還了車貸。
更不懂趙婉竹為什麼要羨慕她,她不應該的。
黎晚星吐出個煙圈笑了聲:“你也别羨慕我。我媽最近又開始催了。恨不得我一天見10個。”
“但我有時候還挺能理解你媽的。”趙婉竹咬了口紅油湯底撈出來的土豆片含糊不清道,“你都27了。一個人容易被說閑話的。”
“說呗。讓他們說。”黎晚星夾着煙,臉上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她知道趙婉竹是為她着想。
因為在榆縣這個包容性不強的小縣城裡。像她這個年紀還不結婚的女人那真和死罪沒什麼區别。還要成為别人飯後讨論的對象。
但她黎晚星像是會在意這些的人嗎?
扔下手裡的煙踩滅後,黎晚星撩着衣服露出後背給趙婉竹看。
“你姐妹兒我都這樣了,還怕那些閑言碎語?”
看不懂什麼圖案的紋身占據整個後背,密密麻麻的散布在周圍,像是在遮什麼東西。
趙婉竹掃了眼豎起大拇指,嘴上卻說:“啧啧啧,你厲害。紋身是打麻藥不疼嗎?你搞這麼大一片。”
黎晚星放下衣服:“疼啊。怎麼不疼。”
但和某個男人分開時的心疼感比起來,不及那的萬分之一。
趙婉竹“呵呵”一聲,内心罵着她自作自受,嘴上裝着為黎晚星“好”說:“不過你妹比你小這麼多都談上了你也…”
“晚上就給他們拆散。”扯到這個話題,黎晚星笑容逐漸消失了,摁着手機看了眼繼續說,“今天放假,下午那個混蛋來了告訴我一聲啊。這次不讓我妹看清他的真面目我就去随便找個男人睡了。”
“哦,所以你下午又不來了?”
黎晚星開這家台球廳兩年多了。起初生意還不錯,正逢年關嘛。
不比市裡,榆縣沒什麼大型娛樂場所。外地回來的那些人閑時無處可去,習慣約上幾個朋友來這。
可等一過完年,這裡又恢複如初。不說冷清,畢竟每逢假期,還會迎來一些染着各種發色的“不良少年”帶着的女伴光顧。
隻是黎晚星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身為老闆連續幾天沒有出現,今天要不是她點名要吃麻辣燙,估計還是見不着人影。
黎晚星晃了晃挂在食指上的車鑰匙:“假期啊,星月回來了我待回家看看啊。再說這不是有你嗎?”
“有我也不…”
“飯錢不從工資裡扣了,再幫我看一天。愛你寶貝。”黎晚星送給她一個飛吻。踩着涼拖下樓離開。
留下幾個球桌與趙婉竹做伴。
黎晚星騎着那破的掉漆的電動車沖出溪巷,沿着南街一條路直達一棟老舊的居民樓。
樓下種植着幾顆柳樹。
在這個本該吃飯的時間點,三兩個頭發花白的老年人坐在墊着拖鞋在樹下坐,赤着的腳沾滿了泥土。
擠在一起不知道讨論着什麼,看到黎晚星騎着車過來,立馬閉上了嘴。黎晚星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扔下車上樓。
這棟樓隻有四層,黎晚星他們家住在第三層。
她跨着台階,甚至還沒爬到門口就先聽到責罵聲:“手機又不是一點不能用了,換什麼手機?新手機不要錢啊。”
“樓下都能聽到你聲音。”黎晚星一腳踢開門,擁擠的客廳空調都沒舍得開,一個破爛的風扇轉着,發出難聽的聲響。
見黎晚星回來,黎星月趕緊抹去眼角挂着的幾滴淚扯着嘴角喊了聲:“姐。”
“怎麼又瘦了?”黎晚星揉着妹妹的臉,眸中劃過一絲心疼之色。
“也就你說她瘦了,坐下吃飯。”王名香擺弄着碗筷,見少了個人,黎晚星随口問道,“你兒人呢?”
“和女朋友一起出去了。對了,你一會兒給他轉點錢。”
“我沒錢。”
“沒錢就去相親把婚結了。上次你劉嬸說的那個人家願意給16萬6的彩禮。”
黎晚星丢下筷子冷笑一聲:“才16萬6?打發誰呢?”
王名香:“不少了,人婉竹結婚彩禮才八萬八。你這都翻倍了。”
黎晚星:“不少?我記得您當年可給時煜傾要20萬。您不會忘了吧。”
王名香抿着唇不吭聲,想說忘了,但又記得很清楚。
當時她說的是:
“彩禮20萬,少一分都别想帶走我女兒。再加一套房。”
黎晚星确認她還記得,一字一句道:“受您影響,20萬,少一分都不行。”
“少一分都不行?現在找不到工作的人那麼多,你真當那20萬這麼好拿?”王名香苦口婆心勸着黎晚星少要點。
“那時煜傾連爹娘都沒有,大學畢業才幾年你就敢這麼要?”黎晚星重新拿起筷子,扒拉兩口,端着碗扔進廚房。
“别扯那些沒用的。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下午把人見了。”王名香起身關了風扇。
窗戶開着,午後的風夾雜着一絲燥熱鑽進來。黎晚内心忽然一陣煩躁,她抹了把額頭的汗,打開冰箱拿了支雪糕。
黎星月扒拉着碗裡的米飯,從額頭滑下的汗砸進碗裡也不敢喊一聲熱。黎晚星拆開包裝,遞到她嘴邊:“拿着。晚上去我那睡。姐給你開空調。”
“開開開,那以前沒空調怎麼過了,不要電費啊。”王名香又開始嘟囔。
“又沒讓你交錢。管那麼多幹嘛。”黎晚星摸出車鑰匙。
“我去婉竹姐睡哪?”黎星月接過雪糕擡起頭。
“她和我睡。”黎晚星摸着她頭,“走了,去的時候記得帶上換洗衣物。”
黎晚星蹭完飯就走,她邊下樓邊發語音:“我媽讓我下午和你見一面,有沒有空。沒空删好友了。”
“有有有,等我下午去請個假。一會兒聯系你。”
黎晚星語音轉文字,看了眼也懶得再理這人。
從加上聯系方式到現在,每次收到他消息,她都裝死沒回過。對這人情況也是一無所知,隻知道劉嬸說是送外賣的,名字叫什麼…笑死,壓根沒記住。
能讓她記住名字的男人不多,除了時煜傾…
停在樓下的電動車歇的不到半個小時又要工作,黎晚星沿着南街原路返回。
脫離了大城市那緊張的快節奏,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平凡。
沒有高樓大廈,沒有閃爍的霓虹,更沒有什麼特色景點和美食吸引外來遊客。有的隻有數不清的街道。
黎晚星擰着車把,騎得很快。
穿過南街,是一條平坦且寬闊的水泥路。兩側種滿柳樹,風吹過,柳枝搖曳。像極了穿着綠蘿裙起舞的美人。
車速減緩,黎晚星仰着頭肆意享受着柳樹下的這陣涼風。
正要停車給趙婉竹發消息來避暑時,一柳樹下出現的一對男女讓她打消了這個想法。
她從兩人身邊經過,男人背對着她。挺拔的身形告訴她這人長得應該不錯。竟然還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