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那天言着沒來得及和盛舒見上的一面在晚些時候補齊,此後盛舒忙得腳不沾地,徹底沒了時間。
她和程節因着高考将近也不再有别的故事,但經常會收到來自程節的小驚喜,有時是自制的餅幹,有時是玻璃紙糖果,有時則是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又或是其他。
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也不知道他都是什麼時間來的,竟很少有碰見的機會,大抵是人的緣分使得他們不恰逢其時。
窗外的蟬鳴叫嚷過三天,她從前便覺得考試時間過得飛快,未料到高考更甚。
短短三天像一場春夜的雨,料峭又蒼白藏鋒,但仍是平常年歲裡平常又平常的某一天,如江水東流,嘯騰不止。
沒有那麼多故事情節裡的畫面,沒有漫天飛舞的講義和試卷被嘩得抛向天空,往常的焦躁、煩悶,隐隐而來的幹嘔或窒息,無數個挑燈夜戰,不僅是為了印證成績單上簡單的一組數字。
當最後一場考試的收卷鈴響,如逼仄樊籠般的教室轟得炸開。
大家魚貫而出,言着最後看了眼考場,平靜地返回複習教室,将所有從前要用的東西整理好收進包裡才終于覺得一切似乎都已經結束了。
衡岚被征作考點,高考前一天有不少别校的考生前來踩點,這三日裡往常隻能刷校園卡的食堂和小超市也對所有的考生開放。
本校的學生則從原來的教學樓遷往另一棟實驗樓,實驗樓一般充當化學和物理實驗室使用,所以教室的構造也不大相同。
夏季日頭落得晚,考完仍是明明的白晝。但那棟樓的采光不好,教室之間昏沉異常的長廊宛如玄冬的傍晚,恹恹得透不進光來。
程節比她早一步回到教室,稍微收拾了些就在那道長長的走廊盡頭等她。
言着看見他時,他長身玉立,斜側着垂首站在牆邊,手裡捏着闆正的紙狀物體,薄薄的,倒不像是書,上面好像還綁着絲帶。
情書……嗎?
她想了半刻,大概是有同學趁着高考結束想要一償夙願,無論同意或拒絕都算不枉。
她心下倒是沒什麼别的想法,挑起視線看他幾眼,在思考是她上前,還是等他瞥見為好。
程節整個人恍若隐沒在陰影之中,僅有細碎的光線為他逗留勾勒出些許印記。
有人認識他,路過他身邊會跟他打招呼,他點頭微笑,偶爾吐露幾字。
言着離他的距離有點遠,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于是隻好按着了解推測一二,譬如程節可能會平平淡淡地說:“在等人。”甚至連表情也不會變。
她失笑一瞬,覺得自己着實自戀,扭頭看向身後,再轉回視線望着前方的他,好像确實在等她……吧。
程節此時也終于擡眼,空曠的走廊似乎隻剩他們倆人如隔兩端,他很輕地笑了一下,朝她這來。
越過光影的分界線,他幾乎是跑過來的,眉目也漸漸清晰起來,直至停在她面前。
心跳聲跟随他晃動的發梢蝴蝶振翅,稍有風吹草動便娓娓作響。
“考得如何?”他問道。
言着想了片刻,如實回答:“就那樣吧,考完一身輕松。”
程節目光懇懇,泛着點寶石的晶亮色澤:“肯定會有個好結果的。”
“借你吉言。”她向程節拱拱手,頗有點少年意氣,緊接着詢問,“不是要收拾東西回家嗎?怎麼在等我?”
聞言程節沒吭聲,糾結半晌遞上緊緊捏着的普通牛皮紙信封,信口封了火漆,絲帶松松垮垮地垂在一邊。
對面的言着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又緊張地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發現這信好像反了,慌裡慌張地翻了個面,默默整理了一番絲帶:“這個才是正面。”
她接過,程節趁着這時抱了她一下,随後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告别:“……我想說的話都在信裡,假期快樂。”
而後他偷溜得飛快,像有人在背後攆他一般。
話說得吞吐,但跑得倒是快,言着望着他離開的匆忙背影,心下不免好笑,又斂回視線看向手裡的信,仔仔細細地來回翻看。
信封被程節摸得毛毛躁躁的,正面除了寫着“言着收”,還貼心地填好郵編和粘貼好郵票。他特意選了海棠花的樣式,右下角也有個精緻的海棠戳。
反面是剛才她早就看見的墨綠色火漆,圖案簡單好看,但蓋得一般。
她猜測這大部分材料應該來源于程之葉,手筆卻是程節。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之葉的了,估計許了不少好處。
她早在一個月之前便已從學校裡搬出來,如今隻要帶着信和書包坐車回家便好。
她也沒要人來接,她需要時間來思考自己到底歸向何處,她竭力清空自己,再按着心意補充能量。
回到家時是八九點的光景,窗外餘晖已無,暗沉沉的一片,她拉上幾層窗簾,坐在書桌前打開信封,展開信紙,逐字逐句地看。
第一行工整地寫着她的名字,稍後是見字如晤四字,再後是他将心意一一鋪陳在她眼前,他說自己不善言辭,也覺得借言辭形容真意是格外堆砌。
他說很高興遇見她,其實他們在之前也有一小段緣分,但還是先不告訴她了,不願意給她增添負擔,也當作秘密,就等她有機會慢慢想起好了。
他說他看見美好的東西會想起她,譬如月譬如花譬如翻飛的輕羽,即便隻是記憶,不曾相見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