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高眼見他耍無賴,牙都快要咬碎:“……算。”
得嘞,跟這種戀愛腦的人說啥也是白瞎。
這二位沉默地目目相觑半晌,陸高覺得膝蓋跪地且上半身沒骨頭地扒床邊有失風度,舒服地換了個新姿勢,翹着個二郎腿坐在程節帶靠背的椅子上,問他:“你到底想好沒?”
程節一鼓作氣,伸手将手機夠過去,握着手機指尖來回幾下,沉聲道:“好了。”
陸高好奇地湊過去:“拿來我看看,你都發了什麼大作。”
他一看,屏幕上陳列着硬邦邦冷冰冰的六個字,順帶附贈一個标點符号——【我還欠你頓飯。】
挺好的,陸高覺得挺好的。下一秒他果斷幫程節撤回:“你這發的什麼東西?”
如此來回往複三次,陸高往課桌上一趴,擺擺手表示不願再管。
而這時的程節似乎悟到了點語言的藝術,噼裡啪啦又是一頓按,最後滿意地按下發送鍵。
陸高着實有些好奇,撐大眼睛觑他的屏幕,看完立刻點評他的行為:“你可真夠心機的,用的還是你家乖乖的照片。”
程節:“……”讀書人的事,怎麼能算心機呢?
陸高突然想起什麼:“你下周不是要出去比賽?你這約飯約的啥時候?”
程節手捧着手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聊天界面:“國慶啊,得提前約好,不然她太忙了怎麼辦。”
“考慮得還挺周到,”陸高話音一轉,“不過,你這也沒寫啊,人家怎麼知道你是約國慶?”
程節倒還真思考起來,片刻搖搖頭,繼續盯回屏幕:“這事再說。”
半晌程節也沒等到後續,他猜測到言着此刻必然有事要忙,于是為了轉換心情敦促陸高寫作業。
陸高将書包口倒轉朝下,叮鈴哐啷就是一通倒,咬着筆杆臉糾成一團,将知識艱難地往腦子裡塞。
忽然突兀的一聲消息音震得程節翻飛的雜亂思緒回歸。
陸高如臨大赦,拖長尾調哦了一聲。
程節沒空理他,慌忙地解鎖手機屏幕,第一次輸錯了密碼,第二次才順利解開。
【行啊。】
【食堂怎麼樣?】
【聽說食堂出了新窗口,我想試試。】
他如同做題般逐字逐句地分析言着回複的三條消息,得出的結果喜憂參半。
莫名的情緒發酵成氣泡咕嘟嘟地往上冒,程節委委屈屈:“為了國慶,我錢都攢好了。”
陸高在一旁幽幽開口:“上次你借我的錢還沒還。”
窮光蛋且負債累累的程節:“……是哦。”
周日返校那天,程節趴在卧室窗台上看那盆他從老家背到這的長勢喜人的茉莉。
臨到十點,程母拎着半袋水果敲響他的房門:“你行李箱呢?我找了一圈沒看到。”
心虛的程節噌一下挺直脊背,視線遊移不定,最後低頭反思。
程母在屋内四處轉了一圈,這才終于意識到周五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出于何處。
她拍拍程節的肩膀,示意他問題不大:“你先拿你爸那手提包用,比賽完了再一起帶回來不就行了。手提包拎着倍輕松!”
被迫拎垃圾袋上班的程父對程節表示強烈的不滿,程母呀了一聲表示這是他應得的。
無辜又不無辜的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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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的學生都會在周日返校,所以每到一周的這天晚上,到食堂用餐的人數驟降。
冷清的食堂裡零零稀稀地坐着三兩個同學,程節提前打好兩份飯,嘀得那一下扣費聲讓他整個愉悅起來,雖然毫無邏輯并不講道理,但确實像是突然途徑意想不到的驚喜風景,連着挑選座位也興緻高昂。
他選了中段靠出口的位置,确保言着在進門之後不必花費力氣就能很快找到他。
他們約定的時間在六點,程節三分鐘之内看了十次手表,終于在第十一次時等到了她。
言着剛踏進就聽到短促的一聲呼喊,引得食堂本就不多的視線一齊往那湧,她順着聲音也朝那望。
程節大概也意識到太過明目張膽,大半張臉埋到臂彎裡,露出雙亮亮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直勾勾地看她,空着的那隻手向上又晃了兩下,聲音明顯變小很多:“這裡。”
言着步履未停,流暢地拐了個彎往他那去。
明明他說的是這裡,但她卻覺得他的神态仿佛在告訴她:我在這!我在這!
翹起的一小撮頭發也在昭示他的不平靜,言着感覺自己好像又被猛地擊中,是不是愛神丘比特不知道,但此刻她隻想捂着心口道句好可愛好想rua,末了她壓壓嘴角加快速度向那處走。
她坐在程節正對面,短暫交流後拿起筷子吃飯。
程節一眨不眨地看她,言着無意擡眼,他低下頭挑起半筷子菜欲蓋彌彰。
再一次和他對視時,她正處在筷子要放不放的臨界點。
她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程節的餐盤,很好,我們都吃得很幹淨。
新開的窗口着實不賴,要不然也不能擠掉原先的咖喱飯成功登場。
程節适時遞上一張準備好的面紙,言着先瞅瞅面紙,再看看他的手腕,随後撩起眼皮直直望向他,他也不偏不倚地看她,目光旁若無人地交彙纏繞。
言着将筷子放在凹槽裡,道謝着伸手接過,紙按在嘴角,視線向四周繞了一圈重新回到他臉上。
要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僅僅三秒後對面的他毫無征兆地笑起來,即便以拳掩嘴也遮蓋不住。
程節撂下手上的筷子,伸手擋在她眼前,他試圖側開臉,片刻又整個埋頭:“别看。”
言着潦草地擦了兩下,将面紙團丢在餐盤幹淨的角落,她歪了下腦袋,視線透過指尖縫隙,但從這個角度看不明顯,她索性再向旁邊偏了點,壓低身體半趴在餐桌前,避開程節遮擋的手。
程節見她如此又不可抑制地笑起來,緩慢地縮回手,握緊垂落在腿上,和她錯開視線。
食堂的燈亮得晃眼,言着盈盈的笑意就在眼前,她些微湊近去盯她在程節眼裡的倒影,問他:“你今天沒帶眼鏡嗎?”
程節垂下眼睫,辨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半晌開口解釋:“在教室,忘記拿了。”
“那你能看清我嗎?”
程節眉心一跳,但還是老實回答:“能,度數不高。”
言着突然狡黠一笑,調侃道:“你第一次可不是這麼跟我講的。”
程節久違地想起他們在密室的那次,暗道不好,沒等他思索完全對策,言着又問:“所以,你之後又去配了鏡片?”
他低低應了一字,随後便目無定點,看桌椅看支撐柱看燈看餐盤,就是不肯看她。
言着視線一錯不錯,笑意更深,逗他:“程節,你也看看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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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即便再慢,磨蹭個半小時也該收尾。言着收拾好餐盤,而程節還在恍惚中,她喊了聲他的名字,程節這才和她一前一後将餐具送到回收處。
晚間起了風,他們像閑散的旅人,在衡岚的這一小塊天地裡浪蕩到天明。
在心跳錯位的某一刻,程節喊她的名字:“言着。”
“嗯,”她回頭,與他遙遙對視,束起的大半馬尾柔順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再被風吹得漸次,“怎麼了?”
程節小幅度地搖頭,隻是說:“沒什麼。”
言着在分别的那個拐角停下腳步,喊住朝樓梯往上的他,平常的語氣随和而輕松,他的大腦宕機,導緻他聽不出别的情緒,隻知道她應該隐隐帶笑:“比賽加油。”
程節愣怔一瞬,猛地擡眼:“你知道?”
隻見言着站在幾步之遠、他隻要努力一下似乎就能夠到的地方,她上前很輕地抱了他一下退開,在無人所知的拐角處,頭頂的日光燈倏得閃動,滋啦滋啦的電流到處流竄。
她在和他說話,睫毛翕動,嘴唇一張一合,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到直擊他潰散的情緒。
“這個世界上,隻要有想見的人就一定會見到,有想知道的事也一定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