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絲尋不敢再靠近,隻喊着她的名字,但這也讓她無法接受。
她幾乎要瘋了。以前她有多喜歡絲尋,現在就有多怨恨她。她恨絲尋抛棄了自己獨自逃跑,她後來所挨的打可都是因為絲尋啊!如果不是她一個人逃走了,匪徒也不會把怒氣都撒在同她最親近的自己身上。他們一想起來就毆打自己,拳頭有時候落在臉上,有時候落在頭上,有時候又在背上。這些傷有多痛,姐姐會知道嗎?
“我讨厭你!你抛棄了我,你再也不是我的姐姐!”
“怎麼會!我怎麼會抛棄你呢?”絲尋連忙攥住劉英的手,急急為自己辯解,“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選擇,我隻是想先跑出去來找人救你們啊,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呢?”
可是劉英聽不下去她的解釋,她突然想起了母親對她說的話,鬼童,災厄……那些平時聽起來好笑的詞語在這一刻似乎都有了解釋。
“娘說的對,你是鬼童,所有靠近你的人都會倒黴,你的爹娘、其實八叔,還有傻姐姐……”劉英喃喃着,忽然又變成了哭泣,“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被抓來,也不會被打。”
“我不是……”絲尋無力辯解着。
“這些不是我說的,村裡人都知道,他們都在說!”劉英大哭着朝絲尋喊出了最後一句話,此後無論絲尋再怎麼同她道歉解釋,她都充耳不聞,也不再理會她,隻是自己一個人縮在房間的角落。
大夫很快趕來給她們檢查傷口,當看到劉英背上、胳膊上一片片淤青和傷痕時,絲尋終于閉口不言。心疼、懊悔還有壓在心底的一絲委屈,種種情緒将她淹沒,她也變得安靜下來,耐心地等待大夫給自己上藥。
“你這丫頭真能忍。”大夫一邊搖搖頭,一邊動作輕柔地給絲尋上藥。最小的那丫頭受傷最多,這丫頭卻傷得最深,就拿那肚子上的踹痕和脖子上的勒痕來說,一處傷了心肺,一處是能緻命的傷痕,隻要當時的力道再重一點,絲尋就能當場見閻王了。上藥的過程中,連受輕傷的孩子都忍不住哼唧幾聲,可絲尋卻是半點聲都沒有吭。
劉英的話像利刃一般紮進她心口,她原以為自己根本都不會在乎那些閑言碎語的,可是看到平時最粘自己的小姑娘也在某天變了臉色,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在乎的。村裡人畏懼她,她被說兩句也無所謂,可是劉英不同,她明明很喜歡自己的。
心思在腦中轉了一圈,她最終什麼都沒有說。當時劉英離自己最近,個子又最小,推她是明智之舉,但這樣的選擇也确實傷害了她,絲尋心中有愧,隻能主動疏遠劉英。
在送走這些孩子之前,縣令還特意來看了一眼她們,尤其是絲尋。如果不是絲尋當天膽大機靈,這幾個惡人還不知道在哪裡逍遙法外呢?
“好孩子,一定要健康平安長大。”縣令慈愛地摸了摸絲尋的頭發,這句祝福是絲尋在這一遭驚險經曆裡最後的熨帖了。
家就在前方,當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時,絲尋竟害怕似的縮了縮腳步,然後飛一般撲進何盼玉的懷裡。
“婆婆!”
何盼玉無聲流下淚來,摟着絲尋的手禁不住顫抖着。絲尋失蹤的那幾天,她走遍了鄰近的幾個村子,日日奔波,夜夜無眠,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她回到了二十年前,她一遍遍叫着“玉兒”,幾乎要哭出血淚。失夫失女不過幾年間,生活重擔忽的減輕,又猛然壓着她喘不過氣來。
“是我不孝,讓婆婆擔心了。”絲尋哭出聲來。
真是傻孩子,這個時候還說什麼孝不孝,何盼玉心疼地想,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何盼玉拉着涕泗橫流的絲尋進了裡屋,又拿着帕子給她擦了擦。何盼玉彎腰的時候,絲尋發覺她的白發又多了許多,多到連黑發都顯得突兀起來。
給絲尋收拾一番後,何盼玉又帶着她來到堂屋:“絲尋,見客人。”
絲尋跨過門檻,擡頭一看,堂屋中站着的人竟然是卉娘!
“娘子好。”絲尋拱手行禮,心卻跳得厲害,隐隐有了一個猜測。
卉娘朝何盼玉笑笑:“是我來得太急了。”
“絲尋,叫師娘。”何盼玉指點着絲尋完成跪拜改口奉茶一套拜師禮,将絲尋正式交給了卉娘教導。
雖是改口稱了師娘,絲尋一時還有些懵,連欣喜都未回味過來。
何盼玉嗔怪一聲:“這孩子平時挺機靈的,今天倒有些傻了。”
絲尋這時才回過神來,可能是怕卉娘見自己癡傻後不肯要自己,連忙站起身為自己辯解:“師娘,婆婆,我不傻的,剛才隻是沒反應過來。我現在知道了,師娘收我為徒了,我能跟着師娘學習武藝了。”
卉娘便笑:“無妨。這一悲一喜,成人經曆了癡傻都正常,更何況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