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詫異:“你怎麼知道?”
菲林沒有回答。
在嬸娘和大伯父還沒有把自己丢掉的那幾年裡,她接觸到的一切,都始終記在心裡。
那時候看多了女子分娩時的模樣,心底就種下了女子艱難的種子。
是在女子疼到極緻的情況下,一個胎兒才這麼呱呱落地,于是讓從前的姑娘家終于成為了娘。
這是一個身份上的轉變。
菲林偶爾也會想,若是爹娘在,沒有早早就離開,興許她就會那個小村莊裡一路長大,到了年紀也成親嫁人,相夫教子一輩子?
不知道。
她不喜歡這個安排。
菲林察覺,自己的性子過早的成熟,看淡了很多東西,沒有女兒家情窦初開的羞澀和單純。
她請了個穩婆過來,在小青這裡候着。
自己則将這些日子暗地裡跟随王二公子,觀察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報給了喬淑雲。
兩人每次接頭,都在寺廟那兒。
喬淑雲聽到菲林将王二公子,這将近一個月裡,去過什麼地方,青樓最多,賭坊其次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
她面上露出幾絲怅惘,沉默了一會兒。
菲林就站在一旁,也不言語。
她每次來見喬淑雲,都會換上幹淨整潔的衣裳,也進到廟裡,但她從不上香,隻是看着往來的香客進了廟裡都有所求。
許是她太安靜了,但這種安靜又不是像丫鬟婢女那般膽怯的沉默,就令人忍不住想和她說點心裡話。
喬淑雲開口。
“我家中已經開始給我議親,王二公子本是我娘看好的人選。說他雖不是嫡長子,但性子不差,若是嫁過去了,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的。”
“我心底裡總不踏實。哎,沒想到所謂的性子不差就是如此。”
一個月裡有二十天去青樓,還有半天在賭坊,剩下兩天被關禁閉。
也不知道對方在府中養了多少通房小妾。
屬實令人擔憂,真的嫁過去了,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丫丫,依你看,那王二公子可是個良人?”
這些事兒藏在心裡,也不是個法子。
喬淑雲很想有人能與自己說說話,但若是和娘說,多半會被勸着,讓她不要那麼挑剔。
被問到了關鍵問題,菲林沉吟了片刻,搖頭。
“如今不是。”
一聽她如此幹脆回答了這個問題,且沒有勸自己承認王二公子是個良人,喬淑雲反而大有一種遇到知己的欣慰。
“那你來說說,他怎麼不是良人了?”
菲林緩緩開口。
“好賭,好色,這兩樣但凡沾了一樣,這男子的妻子都不好受。”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如今他尚未成親,還有父母兄弟幫襯,能補上窟窿。若是往後沒人幫襯了,習性還不改,家徒四壁也是有可能。”
這些年在街上當乞丐不是白當的。
菲林看了個明白,常常進賭坊和青樓的人,多半都不是正經過日子的。
達官貴人尚且還有正經的營生做,要上朝,要打理家業。
這些真正整日裡流連于煙花之地的人,出去就是撒銀子,身子骨都透支了,看着就是一副虛浮之相。
賭坊裡進進出出的人就更甚了。
有漸漸從小賭怡情,變成把全部身家扔進去,隻求能回本的。
那些今日去了運氣好,赢了幾把,明日去哭喪着臉出來,然後籌錢再來一次的人比比皆是。
明日複明日,輸比赢多,家業卻漸漸沒了。
聽到菲林這麼說,喬淑雲心裡的最後一絲慶幸也沒了。
“罷了。這些賞銀給你。我這裡也暫時沒有差事給你了。”
興許是這門親事,沒有什麼回轉餘地,當發現那王二公子果真不是什麼良人後,喬淑雲心裡隻有一片死寂,就連僥幸掙紮的心也沒了。
這世道富貴人家的男子,要麼就有是差事,要麼就是庸庸碌碌之輩。
她爹雖然是縣丞,但在京城裡,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要去攀附更好的門楣,也不容易。
王翰林家的二公子,已經是她未來夫婿可選範圍内最适合的那一個了。
但這個适合,顯然并不是以她的喜好作為标準,而是要看門第,看爹娘是否滿意。
喬淑雲看着菲林,甚至不由感慨。
“我受着家族的恩惠,由不得自己任性,倒是不如你來得潇灑。”
對方是一個孤女,聽起來的确是要被人欺負的,可她看面前的菲林,無論哪一次見面,那眼神都很有力度,一看便是心中有主見的。
似乎無論什麼樣的境況,都不能讓對方有什麼恐懼。
竟有一股逍遙之态。
喬淑雲羨慕對方的這種心态,雖然她也不知道,在遇見自己之前,隻是一個小小乞丐流民的菲林,到底是因何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