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林去了寺廟附近,這裡上香的人多。
她在此處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一個坐着轎子過來的女子。
這裡常有聚在一起的乞丐流民,成群的攔住達官貴人的轎子去讨要東西。
那從轎子裡下來的女子,才剛剛走出來,就被一堆流民圍住,頓時吓得花容失色。
菲林趁着這個功夫,立刻飛奔上前,用力将其他人推開。
她個子雖然看着瘦小,但身形卻像貓一樣靈活。
“走開!”她經常在此地混,那些流民乞丐大多和她打過照面,在她手底下吃過虧。
見她過來,登時知道争不過她,便都罵罵咧咧走了,去堵其他人的轎子。
那官家小姐好不容易站定,見乞丐們散開,拍了拍胸脯,緩過來一口氣。
菲林抱了抱拳,學着那些有禮儀的人道歉。
“驚擾了小姐,真是對不住。”
說着慢慢往後退,但聲音卻能令人聽出來,是個姑娘家。
她表現得鎮定,方才又将那些乞丐們都趕走,這讓人忍不住對她多留意了幾分。
這裡面顯然還有一部分,是官家小姐對同為女子的一份憐惜和好奇。
“你等等。”這從轎子裡下來的綠衣女子,讓一旁的丫鬟,給菲林遞過去一個碎銀。
走遠了的那些乞丐們,看到這一幕,眼睛都要綠了。
菲林搖頭:“我不要這個。”
綠衣女子不解:“那你要什麼?”
菲林猶豫片刻:“請給我一份差事。”
她觀察過很久,眼前的綠衣女子,每到初一十五,就會來此地上香。瞧着是個和善的性子。
其實哪怕沒有她過來驅趕乞丐,綠衣女子的轎夫也會開口幫忙,對方并不會真的陷入到困窘中。
隻是她這番作為,顯得有了幾分眼色,就會令人生出些許好感。
菲林不是特意去揣摩利用人心,但的确,處在她這樣的位置,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用的東西,總要多謀劃一下,動點腦袋瓜。
綠衣服的千金小姐,對于菲林提出的“差事”愣了愣,有些錯愕。
實在是太少遇見這種人了。
往常那些流民乞丐,連他們身邊都不能靠近,也就在寺廟這塊兒,主張衆生平等,才有了那麼一點交集的可能。
但即使如此,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
看菲林的穿着打扮,她的的确确就是個瞧着饑寒交迫的貧民,估計也是在街上混日子的小乞丐,但那股不疾不徐的模樣,叫人看了心中有些不忍。
這年頭心善的人有,但到底因着世道艱難而收斂了不少,顯得就更加冷漠了一些。
更别提這些本來就過着富貴生活的貴人小姐了。
能對菲林生出憐憫,也是因着她表現出來的與衆不同,再加上同為女子的一點歎息。
“你是什麼跟腳?”綠衣女子開口問道。
菲林回道:“本也是京城郊外裡的農戶,但因爹娘早逝,才淪落到京城裡讨生活。”
綠衣女子仔細端詳她,見菲林雖然臉上還有些沒洗幹淨的灰塵,但瞧着五官倒是個順眼的,不由軟了心腸。
“我這兒沒有别的活計,進府裡幹活,是要清白人家簽賣身契的。你沒不是我娘他們走了正經路子招的人,若進府裡,沒人敢用你。”
“這樣吧,我雇你做點活兒。”
綠衣女子忽的想到了什麼,計上心頭,眼神都顯得靈動了幾分。
菲林躬身抱拳:“都聽小姐安排,能有差事已經感激不盡。”
綠衣女子被她逗笑了。
“我是本地縣丞之女。行啦,不用如此多禮。你先去換上幹淨衣裳,整頓一下行頭。”
她讓身後的丫鬟,重新将碎銀給了菲林。
這次菲林沒有再推拒。
碎銀于她有大用。
這輩子頭一次接觸到銀子。
但若說心中有多歡喜,卻又不見得。隻是知道柳暗花明,如今的路又比從前寬闊了些許罷了。
她将碎銀小心放好,待綠衣女子離開後,立刻健步如飛跑遠。
那些本來眼紅菲林得了碎銀的乞丐流民們,見她跑得如此之快,跟隻兔子入了林子似的,隻是一個晃眼,就跑的隻剩背影,頓時暗罵了幾聲,但也無奈,隻能放棄去追。
菲林拿着碎銀去扯了點布,想了想還是準備将自己身上的破爛衣服換了下來。
十幾年沒這麼幹淨過。
她甚至去住了一日客棧,好好的沐浴,梳洗,然後換上了幹淨衣裳。
那種感覺就像是身上褪去了一層殼兒一般,整個人既清爽,但又因為過于清爽,以至于無所适從。
菲林對着水盆裡照出來自己的樣子,認真端詳了片刻。
要開始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