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良善。
剛才不過是在尋找向導的蹤迹。
如今,蘭恩已然确定洛春桃不在這裡,失去向導的煩躁,和對這列火車的不好預感,令他坐立難安。
他并不質疑榮鄞的話,因為他知道631軍團的來曆,也知道這列火車最初的故事。
如今混亂的場面不過是在向他們訴說着一件事——
末世六年的火車屠殺,又上演了。
想要活着下車,就隻能殺掉别人。
蘭恩扣動扳機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他隻想趕緊殺掉這些早已死路一條的感染者,然後去其他車廂尋找洛春桃。
他不過是提早結束他們的痛苦罷了。
更何況,守護自己的向導,是每一個哨兵的職責。
蘭恩心想。
哨兵對感染者的屠殺在每一節車廂上演。
邱蘅開槍幹掉了車廂内最後一名感染者,轉頭向穩坐在角落的谷霄,“有回信嗎?”
谷霄沉着臉,搖了搖頭。
邱蘅的眼神也冷了下來,他随意擦過槍口,轉身就往後面的車廂走去,“去找他們。”
谷霄二話不說提起背包,跨過滿地狼藉,跟了上去。
血水徹底浸濕了火車的地闆,走過都是一片水聲……
……
……
“姐姐。”
“……姐姐。”
在洛春桃精神力的呵護下,花翎湖底幹裂的精神域漸趨穩定,天上的陰雲也有了散開的迹象。
洛春桃深吸一口氣,正打算一鼓作氣,操控着多莉吞噬淨化掉剩餘的血紅氣息,另一頭屬于花翎的微弱聲音,若有若無地飄進了她的耳朵——
“姐姐!”
花翎?
“啊——”
洛春桃被花翎撲倒在地,随之而來的,是花翎的慘叫。
可是,花翎精神海裡的血紅氣息明明已經被清理幹淨了啊?
大腿上木牌的溫度再次升高,洛春桃覺得再這麼放下去,自己的腿會被燙出水泡。
但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她虛攬着花翎血肉模糊地後背,仰頭望着自己這輩子都沒想過的一幕——
神像睜眼了。
廟堂裡充盈着昏紅的血光,原本看不清臉的神像不知何時垂下了頭顱,正微笑着俯視腳下渺小的她們。
紅綢滑落,露出了銅像衣衫袒露的肚皮——
“嗚——”
古怪的轟鳴聲尖銳又沉悶,洛春桃看到祂的肚皮上是一個巨大的空洞,洞裡擠擠挨挨的滿是頭顱,它們有着黑洞洞的眼眶、烏壓壓的大嘴和米粒大小卻鋒利的牙齒,有的嘴角還殘留着不知從哪來的血迹。
每一顆頭顱仿佛都在分離呐喊,與廟堂四周密密麻麻的掙紮人影“交相輝映”。
“嗚——”
極低的音頻與高亢的聲線又一次同時奏響,洛春桃被震得心髒發麻,連同身下的地闆,都好似在顫抖……
神龛擺台上的貢品早已堆積如山,内髒與血肉黏黏糊糊的擠在一起,連個銅碗都不再使用。
牆面上的人影越來越多,那火車衛生間裡的血水也越積越多。
連神像的腦袋,都好像越來越近。
花翎的呼吸在變衰微。
洛春桃的手不知不覺伸進了自己的褲兜,連帶着從觀糯那裡讨來的符紙,攥住了木牌。
如果祂要動手……
自己用光自己的所有精神力,能否搏得一線生機?
“嗚——”
轟鳴聲第三次響起,銅像烏壓壓的身軀像是被震得倒下,朝着洛春桃緩緩壓下肚皮……
向導閉上雙眼,放開精神海裡的結界,孤注一擲般讓自己的所有精神力往外湧去。
手上抓木牌的力道不曾減小,或許隻是圖個安慰。
銅像俯身的速度似乎遲緩了一點,但洛春桃已滿臉蒼白,冷汗滴滴滑落。
精神力畢竟隻是精神力,雖然也能變成盾牌的模樣,但到底不能改變它本體柔韌的事實。
如果她也有奧樂這樣的精神體,是不是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洛春桃有一絲頹然地想。
然而,就在她想要放棄之時——
“吼!!!——”
一道從未聽聞的獸類咆哮震耳欲聾,随之而來的,是建築物被破壞的聲音。
黑暗沒有降臨,窒息感也沒有襲來。
洛春桃睜眼,發現原本壓迫感十足的怪異神像,竟然被一條黑色的“大蛇”逼迫到了牆角,歪歪斜斜地倒在那兒,就像一尊真正的普通雕像。
“蘭恩?”這是洛春桃的第一反應,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條“蛇”并非蘭恩。
無人發現,那條“蛇”聽到洛春桃的呼喚後,動作停頓了半秒,繼而嘶吼着,愈發暴躁兇殘地擡起鋒利尖銳的前爪,狠狠紮進了神像肚皮上的人頭。
堅固的神像,就這麼被野獸的利爪紮破,露出來裡面紮眼的黃金,雖然如今無人在意。
“嗚!!!”
神像在“哀嚎”。
洛春桃這才發現,眼前的那條黑色類蛇生物并非實體,晶黑的身軀隐隐透着光,彰顯着它并非實體的身份。
而且,黑鱗利爪,獠牙短角,暴怒時雙頰張開的類鳍長毛,分明是……
原來,木牌上雕刻的,是一隻蛟。
洛春桃默默地想。
她深吸了幾口氣,小心翼翼地扶起花翎,強撐着已經疲憊的精神力,想要尋找離開這裡的出口。
身後的“神”蛟争鬥還未結束,牆面上還有感染者不斷地出現,每倒下一個人,神像上的紅光就更深一層。
黑蛟無所畏懼,幹脆咬碎了神像肚皮裡的頭顱。
洛春桃“看”見衛生間積累的血水已經沒過了人的腳踝。
她拖着花翎,停下了回火車的腳步。
回去之後,又能怎樣?
花翎重傷難治,感染全面爆發,血水浸透了整列火車,就算她能叫醒蘭恩他們,跳車離開,誰知道這尊所謂的“神明”會不會像末世六年一樣,早已給他們的意識種下了暗示?
洛春桃冷靜下來,輕輕放下花翎,拿出了觀糯送給自己的符紙。
“也不差賭這一回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展開了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