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開拍的第一天,楚歸在片場吐了三次。
為了貼合角色,他在開拍前暴瘦了二十斤,原本合身的襯衫現在空蕩蕩地挂在身上。
他看着鏡子裡這張臉,明明是自己的,看着卻又那麼陌生。
化妝師替他打陰影時忍不住歎氣,“你這顴骨都不用畫了,太瘦了。”
楚歸笑笑沒說什麼。
柴導是個嚴厲的中年男人,以追求真實感著稱。
真實到殘酷。
開拍前,他要求楚歸獨自在拍攝用的破舊公寓裡住了一周,每天隻給兩片面包和一瓶水,隻為力求真實。
片場。
監視器後,柴導盯着畫面,“……卡,過了。”
全場寂靜。
助理在身旁小聲問,“要不要保一條?”
柴導搖頭,“不用了,這種表演無法複制。”
收工後,主演賀潛遞給他一支煙,“演得太真了,給我的感覺不像是演的。”
楚歸沒接,看着遠處漆黑的夜色,“或許吧。”
賀潛沒說話,陪他坐了許久,久到片場的工作人員都走了。
“楚歸,演員最忌諱的不是入戲,而是明知入戲卻不願走出來,尤其是你現在這個狀态。”
楚歸扭頭看着賀潛,輕聲問,“那你覺得,我現在是在戲裡,還是戲外。”
賀潛沒回答,他現在的狀态根本不應該接這個戲,不應該工作,最重要的是去看醫生。
見賀潛不答,楚歸沒在開口,戲裡戲外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别,反正……都一樣。
許久,賀潛說,“我以前演過一個抑郁症患者,殺青後休息了一個多月,你知道為什麼嗎?”
楚歸不解的看向他,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因為我分不清,那是角色,還是自己。”賀潛看着他,“楚歸,你不是在演劇裡的人,你把他當成了自己。”
賀潛一語道破,楚歸慌忙否認,“沒……我沒有。”
“清醒着沉淪是最可怕的,你是自己去看醫生,還是我摁着你去。”
“……”
看着他不說話,賀潛突然笑了,“行,你說沒有就沒有。”
他打開手機,找到一張照片,放在楚歸眼前,“你說沒有,這是什麼。”
照片裡的楚歸,毫無生氣的坐在那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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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途收工後看着手機上推送的消息,那是《年歲》的路透。
視頻裡,楚歸縮在牆角,瘦的幾乎脫形,底下幾乎全都是在誇他敬業的。
謝途的心,像是被人攥緊般疼,現在的楚歸,像是一具被抽幹靈魂般的軀殼。
他放大照片,指尖懸在上空,卻又猛然摁滅屏幕。
他現在開始懷疑當初的做法,究竟對不對,如果愛是毀滅,那麼放手是救贖,還是殘忍。
謝途不知道。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也不敢去想,他就是一個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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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殺青後,楚歸的狀态愈發嚴重,康柚強制帶着他去看了心理醫生。
楚歸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康柚把楚歸的情況一一告訴醫生。
“他最近一段時間暴瘦了二十多斤,睡眠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還經常……”
楚歸扯了扯康柚,“康姐,我自己說。”
康柚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麼,出門了。
楚歸開門見山道,“我不需要治療,也沒有問題,我隻是……”
他思考着,想要給自己找一個借口,“……隻是,入戲太深。”
陳瑾笑笑,沒有拆穿他,“賀潛告訴我,你這次不是演戲,是把自己代入了進去,是真的嗎?”
楚歸沒說話,陳瑾也不在追問,換了一個問題問,“角色最後在幻覺中殺死了自己,你也這麼想的嗎?”
“那隻是演戲,我還是能分清現實和虛幻的。”
他隻是不願,而不是不能。
“是嗎?”
陳瑾又問,“你最近一次感到輕松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楚歸不記得了,他沉默良久,“……不記得了。”
陳瑾放下筆,推過來一個沙盤,“那我們來做個簡單的測試,用這些物件擺出你最近一個月夢到的場景。”
楚歸的手指在微型道具上方懸停。
最終他選了一個破舊的小木屋,一個倒在雪地裡的男性人偶,還有一把玩具匕首。
“能說說這個場景嗎?”
“沒什麼好說的。”楚歸把人偶的腿折斷,随意地插在雪地裡,“就是……一個夢而已。”
“這個倒在雪地裡的人是誰?”
楚歸仿佛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咚,像是要撞破胸腔。
雪……
“楚先生?”
楚歸猛地回過神,發現沙盤裡的雪粒被自己摁出了五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