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書頁上,赫然入目三個字。
文雲孫。
竟是這圖書管理員?
下面緊跟八字。
“鶴子儒冠,抱樸守拙。”
謝浮玉拾起書,細細讀來,這說的卻又不似文雲孫。
它講的是一位軍師的故事。
這個軍師自小和一位将軍長大,兩人形影不離,親密無間。
軍師運籌帷幄,所謂“談笑間,灰飛煙滅。”大抵如此。
将軍骁勇善戰,馬蹄之下,盡收囊中。
他們身于亂世之中,四處征戰,挑燈夜話,抵足而眠。
将軍會與他談論豪情壯志,比劃着牆上繪制的地圖滔滔不絕,末了,将軍看向他,問他,可願意一起還天下太平。
軍師看向将軍的眼睛,也不免被這壯志淩雲所感染,誓要助他成就一番千秋偉業。
他點了頭。
他們确實成功了。
将軍褪去了舊時的戰袍,高坐明堂,他已然成了帝王。
他說,要把軍師封為丞相,他們要一起創造一個盛世。
可這一次,軍師拒絕了。
将軍不解,他們一同長大,情同手足,離了自己,軍師又要去哪呢?
軍師沒有說話,他又一次看向将軍的眼睛,看了很久。
直到将軍别扭地轉過頭,軍師垂下頭,“去修界,開一個書坊,讓孩子們都能讀書。”
這是他一直的願望。
你是凡人!将軍不可思議,可這情緒中更多的是不甘。
軍師還是波瀾不驚。
他朝将軍行了一禮,而後離去。
将軍下意識伸出手抓住軍師的袖擺,許是料子太滑,亦許是去的人心意已決,布料從他的手中溜出。
房中隻剩下将軍,寬大的房間,華麗的陳設,他好像擁有了一切。
可他的身影看上去那麼落寞,徒勞地握緊了手,又無力松開。
故事到這處,戛然而止。
既沒有對二人詳細的描寫,也沒有交代那位軍師後來如何,是否真的在修界開了書坊。
但,應當成功了罷。
謝浮玉擡起頭,環視着這汗青閣,天光乍洩,書香盈袖。
他曾在樹網上看到過一則傳聞。
此前有一次門慶,門史館開放一天,有人在裡面見到了第一位門主,即創始人的畫像與介紹。
那畫像上的人與汗青閣的文雲孫先生别無二緻,如出一轍的身形與氣質,儒雅卻不文弱,淡然甯安。
介紹隻說他是凡界一位英雄才俊,孤身來到修界,創立驚鶴門,成為第一個在修界開宗立派的凡人。
但由于門史館常年挂鎖,這則傳聞究竟可信不可信,便隻能見仁見智了。
不過這則傳聞,倒是為汗青閣與文雲孫此人蒙上一層更為神秘的色彩。
若是對這個故事追根溯源,便不難從其語句中發現,大衍自亂世而立,至今已有三百餘年,大衍太祖本出身于微末,卻憑一己之力建立衍朝,一統河山。
軍師與将軍的故事是三百年前的事情,好巧不巧,驚鶴門也是那個時候開創。
莫非傳言為真?莫非文雲孫當真是人間的軍師?莫非他一個凡人真的在修界創立了驚鶴門?
謝浮玉對這故事來了興趣,連關于自己的疑問都抛到九霄雲天之外。
若文雲孫真的是三百年前的人,他一凡人當早成枯骨,現在這位圖書管理員又是怎麼回事?
埋首于書卷中,回神時,已然月上枝頭。
汗青閣的借閱區關閉,文雲孫仍是手拿書卷,目送着弟子們踏出閣外,謝浮玉出去時,文雲孫卻道:“謝生。”
謝浮玉頓住,瞧向文雲孫,隻見文雲孫道:“謝生明日可有時間?”
“有……”謝浮玉想了想自己明日的課表,猶疑回答,“我明日的課在晚間,我下午時過來可否?”
文雲孫颔首,“謝生不必擔心,不過是進來新沏了壺茶,想邀謝生一同品味。”
從來都是品酒,這人卻要品茶,果然古怪。
謝浮玉雖有些不解,但仍點了頭,便随着出閣的人流踏了出去。
翌日,他剛過來,便瞧見文雲孫站在閣中,瞧見了謝浮玉,微微一笑,“謝生,這邊請。”
謝浮玉表面波瀾不驚,心道這文雲孫突然邀自己喝茶,到底打的什麼算盤,總不是看他昨日亂翻一氣,查無所獲,特地來教他如何搜索查閱典籍的罷。
他從後面打量起文雲孫的身形,隻見此人站立如松,墨發披在身後,走時不疾不徐,沉穩有加。
還未等謝浮玉多看幾眼,文雲孫便将他引至一處房間中,這處房間采光極好,一側迎了閣内院中的池塘,門上卷簾,門側雕欄镂空,從圓狀的門中看去,俨然一副風景畫。
靠裡的牆繪了壁畫,畫中人物神态各異,活靈活現,謝浮玉端詳了陣,并未看出上面是何内容,遂作罷。
文雲孫挑了處座位,招手示意謝浮玉過來,謝浮玉頗為乖巧坐好,接過文雲孫遞來的茶,輕抿一口,舌尖觸到熱茶,下意識縮回。
謝浮玉低頭吹了吹,方又送入口中,初時苦味,可細品之下,卻又甘醇,待咽下喉去,口腔中殘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他在現代也喝過茉莉花茶,卻第一次覺得這茶還能這麼好喝。
文雲孫瞧着謝浮玉的神情,微微一笑,側頭欣賞起池中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