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帶着永琏回到先帝梓宮前,他把其他人都打發下去了。
拜堂阿和差役們也沒多想,隻以為這父子倆是想對着先帝梓宮說說話。
殿中隻剩下父子二人,連李玉和幾名禦前侍衛也都退到了院門口守着。
這個距離,乾隆和永琏的說話聲就沒人能聽到了。
天氣炎熱,以防屍體腐爛發出氣味,放梓宮的殿内四周都擺着冰,連殿前行禮的位置都是涼風陣陣。
剛才經曆了那麼靈異的事情,又是這樣陰森的環境,按說永琏是該害怕的。
但不知為何,他一想到面前梓宮裡躺着的是雍正,就沒那麼害怕了。
小家夥疑惑的歪歪腦袋,自己又沒見過雍正,對他的印象要麼來自于原身記憶,要麼是從後世電視劇和書裡看來的,更談不上什麼祖孫感情。怎麼能不怕呢?
乾隆親自拿起三炷香點燃,朝梓宮方向拜了拜。
“汗阿瑪,聽永琏說方才您老人家顯靈了。自您駕崩之後,兒臣身為傷懷,日夜思念汗阿瑪,真想在夢裡見見您,若您有什麼要交代囑咐的,就給兒臣托夢吧。”
永琏:“……”
汗阿瑪可真會說話,這意思是白天别來吓人,晚上托夢比較合理嗎?
但下一瞬,他就聽見一個聲音,“什麼顯靈?朕要是會托夢就好了。”
永琏:“……”
他想了想,偏頭告訴汗阿瑪,“皇瑪法說,他要是會托夢就好了。”
乾隆:“???”
雍正:“……”
“永琏!你……你竟然能聽到皇瑪法說話!”
永琏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能看到一陣風吹起供桌桌布的一角。
“皇瑪法,我……我能聽到!”永琏答道,他莫名鼻子發酸,腦中閃過幾個畫面。
小小的他在養心殿西暖閣跑着玩兒,皇瑪法把他抓過來抱到腿上,一邊看奏折,一邊給他喂蜜餞。
他不小心把皇瑪法的眼鏡摔壞了,皇瑪法佯裝生氣在他小屁股上拍了兩下,但是沒有和阿瑪額娘告狀,還交代周圍太監也不許說。
後來他長大一點,皇瑪法偶爾會教他念幾句《千字文》,還握着他的小手教他寫過“永”這個字。
皇瑪法說:“‘永’字學好,其他字就好學了。”
“我寫好‘永’字,皇瑪法就教我寫‘琏’好不好?”他想寫自己的名字。
皇瑪法摸摸他腦袋,說“好”。
可皇瑪法還沒來得及教他寫“琏”,就突然駕崩了。
這些記憶太過真實,像是他經曆過的。
乾隆剛才聽小永琏在那自言自語,一時應有些呆愣,此刻回神,汗阿瑪的鬼魂真的在此!
他立刻跪到了蒲團上,沖着梓宮方向磕頭,“汗阿瑪……汗阿瑪……兒臣無一日不在思念汗阿瑪,無一日不謹記汗阿瑪教誨……”
“哼!我看你沒記住多少。”永琏就聽皇瑪法氣哼哼的道。
“《大義覺迷錄》禁了也就算了,官紳一體當差納糧和軍機處怎麼也給撤了?你就這麼看不上朕的新政?”
永琏:“……皇瑪法,汗阿瑪聽不到您說話。”這話倒是想轉達,但是不敢啊!
他剛說完,雍正和乾隆就同時開口。
雍正:“永琏,朕的乖孫孫,你替朕傳話。”
乾隆:“永琏,你皇瑪法說什麼,你替他老人家轉述給朕。”
永琏:“這……這可是你們說的。”
乾隆見兒子糾結地皺起眉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汗阿瑪的新政他取消了好幾項,還恢複了八叔、九叔的宗籍。
汗阿瑪知道了,定然不滿。
乾隆突然心虛,事情有點失去控制。
“皇……皇瑪法說,《大義覺迷錄》禁了可以,但官紳一體當差納糧最好不能取消。”
把反問改成陳述句,是不是聽起來沒那麼兇呢。
乾隆:“……”
果然……
“汗阿瑪,您聽兒臣解釋,官紳一體當差納糧雖有利于百姓,但會引起士紳不滿,兒臣年輕德薄,沒有汗阿瑪的威望,就想着暫時取消,等朝中安穩一些,北邊平了準噶爾,再重新推行。”
永琏:“……”
你就編吧。你就是想要好名聲,也怕士紳們鬧事。
乾隆這話,當然騙不了雍正,他想訓斥兒子,想到還要永琏在中間傳話,又有些遲疑。
弘曆雖然有糊塗的地方,但還算勤勉,在永琏面前,自己多少要給他留些面子。
雍正歎了口氣,隻道:“你最好記得你這句話,推翻一個王朝的往往是那些吃不飽飯的老百姓,而不是免除徭役賦稅的士紳官員。”
永琏一個勁點頭,皇瑪法是個明白人啊!
他将這話原原本本傳給乾隆。
乾隆鄭重道:“兒臣謹記汗阿瑪教誨!”
雍正見小永琏聽他說話時還點着小腦袋,像是能聽懂一樣,忍不住笑了,“乖永琏,你比你汗阿瑪乖!”
乾隆見兒子笑的眼睛彎彎,就問他,“你皇瑪法又說什麼了?”
永琏:“皇瑪法說我比您乖。”
乾隆:“……”
“你告訴他,民生乃國之根本。老百姓過得好,大清基業才能長久。”雍正道。
永琏趕緊傳話,皇瑪法說的太對了!
“别被官員們幾句拍馬屁的話騙了。”
永琏繼續傳話,皇瑪法每一句都說到了點上。
乾隆就是被誇的太多,才洋洋自得。
永琏傳一句,乾隆就朝梓宮方向磕個頭,口稱“兒臣謹記汗阿瑪教誨。”
他以為汗阿瑪會提自己給罪臣恢複宗籍的事兒,但汗阿瑪始終沒提,從官紳一體當差納糧說到軍機處,又說吏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