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有詩曰：“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雖說現在的國都是長安，可金陵靠着她極其便利的水陸運輸，依舊是中原大地上最富饒的美人之一。太陽不過剛落山，秦淮河上的畫舫便全亮了起來，閃爍着連成一片，就好像天上的星子落入了凡塵，也要在十裡秦淮摸爬滾打一番，來沾沾人間的煙火氣。河畔的酒樓早已燈火通明，絲竹悅耳，歌女輕撫琵琶哼着吳侬軟語，胭脂的水紅氤氲在白淨的面龐上，仿佛要唱醉朱雀橋邊歇腳的遊人。

“您的鴨油酥燒餅拿好嘞！”老闆将一個包好的紙包遞給客人，緊接着便轉頭招呼下一位。那客人隻顧着接東西，沒看見一個小賊摸到了自己身邊，瞅準了機會将包袱扯下就跑。

“抓賊了！！！”那客人反應過來，跟在小賊身後一邊跑一邊叫。那小賊顯然是個會武的，左躲右閃，竟然接連從幾輛賣瓜果小吃的車上騰空躍了過去，眼看着一腳蹬着車把兒就要成功逃跑，那客人在後頭氣得牙癢癢，隻恨自己沒有飛檐走壁的功夫。

小賊自己心中也是暗喜，兀自掂量着懷中包袱裡的碎銀有幾斤幾兩重，忽然覺得後背一陣涼風襲來，緊接着便被人重重一擊，本來還在空中的身體“砰”地一聲砸在了地上。他暗道不妙，龇牙咧嘴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又要跑。偷襲他的人怎會給他這種機會，也一蹬水果車，輕輕落在小賊面前，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把銀槍。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紅衣姑娘，杏眸滿是笑意，亮得像是浸了秦淮的粲然燈火。她不緊不慢地向前走了兩步，問那個早就吓傻了的小賊：“有膽子偷人家東西，有膽子你可别跑啊？”

小賊從驚吓中回過神，竟一個魚躍便要跳河。少女啐了一聲，橫槍去追，可能是覺得左手拿着的剛剝好的五香蛋太礙事，于是囫囵塞進嘴裡，鼓着臉頰飛身也躍下橋去。小賊在河裡像一尾泥鳅一樣靈活地不停變換方向，意圖甩掉後面的追兵。紅衣少女卻不緊不慢地運着輕功，足尖輕輕點過一艘艘畫舫，綴在小賊身後也沒差多遠。

小賊遊了一會兒便體力不支，浮上來換氣的同時也悄悄尋那個天降的母夜叉，左右一掃都沒看見人，以為她早被自己甩開，心中長舒了口氣便要往岸邊遊。怎料這時旁邊畫舫上忽有黑影閃過，隻聽頭上一聲輕叱，緊接着一股大力從後背襲來——他竟是整個人被從水中挑了起來。方才被長丨槍擊中的背部現在又受了這般力氣，疼得他頭暈目眩，連連求饒。

少女拎着小賊揚眉吐氣地從水上飄回橋上，從他懷裡摸出那人的包扔過去。那人連忙感謝女俠出手相助，說着就摸出了張銀票遞給她作為謝禮。

少女因着嘴裡還有枚沒來得及吃的五香蛋，為了不開口損害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隻是假裝冷漠地點了點頭，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想要接遞過來的銀票。

可就在這時，一個半分無奈半分惱怒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李漱玉！”

被叫做李漱玉的少女登時一個激靈。三兩口想把嘴中的吃食吞下，卻被狠狠地噎了一口，憋得眼淚都快出來。

“銀票還是您收着吧，江湖慣好見義勇為，幫了人是不要錢的。”

那人擡頭，看見一個白衣公子溫和地向他一拱手，話中拒絕報酬的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于是他隻得對這兩人行了禮，轉身揪着小賊就要一道去官府報案。

“你......”楚懷瀾轉身看着李漱玉，深吸了口氣剛要說她幹的好事，卻見少女咽那五香蛋屬實費力，于是最後隻歎了口氣，手在她後背使勁一拍。

“你幹嘛這麼用力？”李漱玉眼淚汪汪地擡頭，一巴掌就回敬了過去。楚懷瀾往旁邊一躲，饒有興味地看着她：“方才這一路上，我賠了兩個人的雞蛋，一輛糖人車，兩輛瓜果車......”他想起來自己一邊鞠躬賠錢還要咬着牙給眼前這位收拾爛攤子的情景，面上的笑容不禁又增加了幾分。

李漱玉不但沒有覺得愧疚，反而一臉的理直氣壯：“那我剛才要拿銀票你不讓拿？我這是見義勇為，江湖上不應當收錢的，對吧楚盟主？”

“......”這小姑娘可真是愈發會氣人了。

“哎，剛才我飛身跨過三個木車的身姿你看見了沒？是不是特别帥？”

“特别帥的身姿沒看見，倒是瞧見了個嘴裡塞滿了食物的松鼠。”

“這去哪啊？”李漱玉跟在楚懷瀾身後拐進一個巷子，看着兩邊窗口黑洞洞的房子，不禁咽了口唾沫，“你不是懷恨在心要将我帶到一個無人的地方然後......”

“你想得太多了，”楚懷瀾面無表情地停下，李漱玉一個沒留神撞在他身上，揉着鼻子倒抽了口涼氣，上蹿下跳地要揍他。

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來：“哪位啊？”緊接着昏黃的燈光亮起，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被勾勒出一個模糊的邊，顯得格外吓人。李漱玉看見這情景，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緊接着使出了畢生的力氣“嗷”的一嗓子蹿到了楚懷瀾身後。

楚懷瀾揉揉額角，對那老者展眉一笑：“張伯，我回來了。”

“啊？”李漱玉探出個腦袋，“這是你家？你怎麼不早說？”

那邊的老人将門完全打開，笑呵呵地把二人領進屋，一邊走一邊道：“少爺已經很久沒回來啦，這次回來怕是為了八方會武的事情吧？”

楚懷瀾點點頭，剛要說什麼，就見一個陰影向他撲來。李漱玉定睛一看那竟然是隻斑斓猛虎，手一哆嗦就要持槍上前。可老虎并沒有傷人，反而乖巧地蹲在一邊，任由楚懷瀾揉它的頭。

李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