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頻道裡有人問,“為什麼?”
也有人問,“所以該聽誰的?”
為什麼?
顔尋之輕輕咽了一下,置若罔聞,很自然将這個問題順過去,挑揀道,“兩種可能。一種,原來的地面塔出了問題,所以搶奪控制權。第二種,搶奪的塔有問題,想引我們過去。”
說了跟沒說一樣。
如果兩邊都有有問題的可能,那信哪個,往哪走?
混排向導轉過頭來看她,頻道裡,顔尋之清楚看見問為什麼的消息是她發出來的。灼灼目光隔着頭盔,她裝作被阻斷,毫無察覺。
沒有人比她更容易猜到為什麼。大概率——隻是大概率,有人想殺她。
或者不是人,是一整個團體,所以地下殺不了、就在地上做局,地上還沒成功,連南區也追來了。
陰魂不散。
但如何能在這個關頭說出來?顔尋之很清楚,這個猜測一旦抛出來,比地自更衆矢之的将立刻轉為她。
或許最初,大家可能還會比較有扶持心的相互遮掩,可也就不過如此了,真到性命攸關的時候,隻要交出她一個就能讓所有人活下來、甚至不需要交出她,隻要放棄她……誰會不想活?
而拔出蘿蔔帶出泥,隻要有心人一打聽、一揣摩,她是異化體的秘密必将就此暴露。
到時孔唯實驗成功的秘密再不可能打馬虎。
換做學員、剛上地面的時候,顔尋之會猶豫。
但她已經跟了孔唯這麼久、在地下城見了這麼多,忽然意識到,自己血也冷了。
原來在這個世界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自私、看淡、無關緊要。相信世上一切都是虛無,隻有睜開眼,世界才在;永遠睜不開,世界便不在。
顔尋之寬慰自己,畢竟這隻是個猜測,說不定根本就不是針對她的呢。
地自又不是第一天圍剿了,異物與人類之間本來就常年相互厮殺,她現在急急忙忙把自己供出去替地自背鍋才是真有病。
前有異物威脅,後有無法确定的指揮塔在搶奪控制權。顔尋之問維修哨兵,“你記得從哪個地上塔上來的嗎?”
這是最笨的辦法。
他們現在有頭盔、有地圖。如果兩個地上塔都不能确認安全存在,就返回最初來到地面的地上塔。
維修哨兵在頻道裡圈了個點位,“這裡。”
夾在兩個紅點的斜後方,離紅點遠,離他們也遠。所有人同時都能看見,幾秒後,有人問,“……那我們在地圖上的位置是正确的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
如果地上塔都出問題,如果地自還能幹擾信号,南區原本就存在輻射過強、定位不準的問題,那他們在地圖上的位置,真的是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嗎?
如果連位置都不能确定,南區沒有任何可以辨識的标志物,順着地圖方向真的正确,他們真的能走回去嗎?
時間緊迫,顔尋之直接道,“不知道。”
地上塔沒問題,那麼提供坐标就不會有問題。地上塔有問題,定位也有可能有問題。
他們已經被困在這裡,孤立無援。
“兩邊都是賭。”她深知不能在此僵持下去,異物就在附近,說服需要時間,而她也不想再在這陌生的地方擔這麼多責,“分隊吧,反正我們的目的都是最快返回地上塔。約定信号,誰先返回,誰打信号。”
四周相互看了看,沒有人動,也沒有人發言。顔尋之默認為沒有異議,“我原路返回,誰跟我一起?”
隻有混排向導和受傷哨兵過來。
哨兵傷在腹部,下肢外骨骼電路有些卡了,移動沒那麼方便,選擇便顯得無奈——顔尋之是速度系,隻有她願意背着她跑。
三人确認位置,直奔而去。
混排向導A級,速度也不慢,兩人在黑夜中前後交替跑了一會,顔尋之耳邊忽然捕捉到很細微的一陣摩擦。
“有槍!”
砰!
顔尋之伸手扯混排向導的那一瞬間,槍響。她幾乎全靠肌肉反應下意識撲地,精神子彈在她頭頂爆開。
混排向導到底,瞬間拔槍,朝着子彈來的方向連射!
周遭精神劇烈波動,顔尋之和混排向導對視一眼:方向沒錯,地自果然出來攔截了!
受傷哨兵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摔出去,同刻便忍痛就地翻滾起身,掩在人後掏槍。
此時再跑也跑不出多遠,三人背靠背持槍。顔尋之面向子彈發射的位置,開了燈,見那薄弱的光暈中,緩緩顯出兩個地自的身形。
他們穿着長襖,持槍,與地下城哨向乍看去并無半分不同。盯了一會,才恍惚從燈光中看到那隻伸出來握槍的手,不是白,近乎發透,骨骼和血管走向隐隐可顯。
顔尋之心裡悄悄噓了聲:上次一個沒殺成功,現在幹脆來兩個了。
真是……多麼看得起她呀!
這周圍不太好,空曠,地自也不想付出太大代價,不斷向黑夜移動,企圖找到掩體。兩邊一時僵持,顔尋之緩步在那對峙中退了半步,确認燈光開關,“掩護我。”
緊接着往頻道裡扔了個五秒倒計時,混排向導說,“嗯。”
受傷哨兵問,“需要關燈嗎?”
“不用,你開着。”顔尋之打開針劑注射。
燃燒劑比血液流速更快的沖過身體每一寸,藥物起效,她的視線裡像被開了慢倍速,燈光閃爍、地自移動,一切東西都變化的那麼路徑清楚、清晰可見。
兩秒。
她微微伏下身,将槍往後放,另一隻手摸到腰間短刀。
歸零!
火力驟開,精神子彈在空中密集爆炸!
地自有一個明顯能控制精神力,并不畏懼,遊刃有餘。周圍精神力波動急劇起伏,它們射出的精神子彈直沖哨向而去,而那無數子彈卻隻在它身周爆炸,僅帶來些極輕微的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