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樂行死亡事件最後被定性為意外事故,沒了志怪奇談,十幾天功夫,就已經漸漸不被人所提起,隻有同班同學看到他常坐的位置,還會唏噓和感傷。
短期進修班也接近尾聲,旁聽生們将各奔東西。
王宇在走廊裡和幾個男生聊得歡,上課鈴快響了才回來,坐下後便問形玉:“他們打算在放假前最後那晚找個酒吧通宵,你去不去?”
形玉還從來都沒去過酒吧,所以有點好奇:“你以前去過嗎?”
王宇老實說:“隻去過一次,是一個清吧,就是聽聽音樂喝喝酒,和朋友一起聊天,其實有點無聊。”
他看形玉興趣缺缺,便又話鋒一轉:“但是他們這次打算去一個最近特别火的新店,據說那個店的酒不一樣,味道特别好,進去都要預約的,已經訂好卡座了,你想去的話他們可以帶上我們。”
形玉腦子裡隻有五個字:味道特别好。
饞蟲就上了鈎。
但在此之前,形玉還要赴另一個約。
他點開微信,通訊錄裡零星地躺着幾個好友,除了同學和老師,便隻有昏迷的時候被動加的孟季安。
孟季安的頭像是手繪的樹,和孟珂送他的明信片上的一樣。
他點開聊天框,慢吞吞地輸入着:“紀姗姗晚上請我吃飯,放學不回公寓了,你能不能幫我喂一下豆包?我怕他餓死。”
孟季安回微信很快:“你和紀姗姗怎麼還能組上局?”
說來話長。
周丹璐自從被死煞附過身,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可以看到生死兩氣的存在。樊誠盡職敬業,剛回來就在萬濟會名冊裡登記上了她的資料,還給她發了一本最新版本《異能者行為規範》,作者是樊誠本人。
她對自己的新身份挺不習慣,生怕話說多了透露出去一些不該說的,于是變成了鋸嘴的葫蘆,整日裡悶聲不響。更何況除了紀姗姗,其他老師和同學最近對她的态度都有些晦暗不明,沒人主動和她說話。之前她隻是有些文靜,現在則顯得格外孤僻了。
這時候,人不可避免地會想要尋找同類。
周丹璐第一次來找形玉時很忐忑,在404到樓梯口之間躊躇了小半節課。
形玉當時正在上中國古代美術史,女老師的聲音被“小蜜蜂”擴大了好幾倍,其中夾雜着電波的毛躁,像一把用了很多年的鬃毛刷,在耳道裡搓,有些刺痛。
但是周丹璐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還是清晰地傳進了形玉的耳朵。
形玉看了一眼黑闆邊上的挂鐘,距離下課還有5分鐘,就和王宇打了一聲招呼,提前走了。
“你找我嗎?”
周丹璐應該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出來,屏息了一下,然後搓了搓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打擾你上課了。”
形玉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隻說了句“沒關系”,就不知道怎麼往下接。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順着教學樓樓梯往下走,快到一樓時,周丹璐突然問:“你害怕嗎?跟其他人不一樣。”
形玉站住了,也許是在猶豫怎麼回答,過了許久才開口:
“我害怕過。”
他記起一個足以吞掉天地的、漩渦般的風束,周圍是漫天的枯黃樹葉和黑爛花泥,在虛空中有一個模糊的聲音,不斷重複着:别怕,等我來找你。
他那時害怕過。
但此時,他卻看着周丹璐很淡地笑了一下。他腦海裡閃過孟季安,也是今無風的面容:“現在不怕了,好像有人來接我了。”
想起這些,形玉便給孟季安發道:“她擔心周丹璐抑郁,拜托我平時多和周丹璐聊聊,有什麼不對勁的要跟她彙報。”
孟季安感覺自己有點虧:“一頓飯的酬勞,就能讓你做小跟班了。那我幫你奶孩子,你給我什麼好處?”
孟季安也不退出聊天頁面,看着斷斷續續出現的“正在輸入”,頗有耐心地等了幾分鐘,終于等來一條回複。
“你想要什麼好處?”
孟季安都能想象到形玉此刻雙手捧着手機,等着他獅子大開口的認命表情,感到有趣:“沒想好,先欠着。”
紀姗姗挑了一家火鍋店,過去的路上總有些欲言又止,連形玉這種不善于察言觀色的人都看出來了。
形玉隻當她和自己不熟,所以有些拘謹,直到火鍋店的服務員領着他們到了預定的位置。
“不好意思啊形玉,孟珂死活要來。”紀姗姗憋了一路,早就想坦白。
孟珂咧着嘴、傻笑着站起來:“嘿嘿你好,我們之前見過。這是李伯文,上次也在鄞江,但是他睡懶覺所以沒見到你。”
她戳了戳李伯文的大腦瓜子:“我剛才在樓下李伯文的口腔診所補牙,所以就想順便來看看你,沒别的意思,那我們先走啦!”
說着她拉了拉李伯文的胳膊,示意他起來。
“等等,”形玉問紀姗姗,“我們可以一起吃吧?吃火鍋人多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