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寂突然自嘲般笑了,他神經質般念叨着同一句話,怒不可遏地把桌上的飯砸在地上,瘋狂地把桌子上的東西一件件摔在地上發洩。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當年年禮澤的離開,夢到他親口說過的“同性戀很惡心”,夢到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情,在茶山的戒斷反應開始了肆虐般的報複。
睜眼的時候已經黃昏,房間沒人,沈随不知道去哪裡了,沈扶寂那個時候覺得整個人被全世界抛棄,于是坐在沙發上等着天黑。
他那個時候甯願沈随走了。
可是沈随沒有走,他甚至帶回來了飯,然後說“少爺吃飯”。
于是他更生氣了。
沈随現在明白沈扶寂一定是受刺激了,他看準時機,在某個瞬間沖上去抓住了沈扶寂的胳膊,他努力壓制着沈扶寂的瘋狂,“少爺,我不讨厭同性戀。”
沈扶寂聽清楚了,也停住了動作。
他好像哭了,又好像沒哭,隻是怔愣看着沈随,又任由他把一顆藥喂在自己嘴裡:“少爺,吃藥,好點。”
沈扶寂有點乏力,他微微顫抖,被沈随抱在懷裡。
沈随的味道似乎有安神的作用,沈扶寂已經弄不明白是藥物作用還是心理作用,他比自己想象中還格外依賴這個人。
一直等他完全冷靜下來,沈随才慢慢放開他。
“我收拾一下這裡。”
沈随開始把摔碎的杯子碎片撿起來,又去清理被灑了一地的飯,沈扶寂坐在床上無言看着這一幕,一開口聲音都是啞的:“别收拾了。”
“很快的。”
沈随沒擡頭,“不然容易被傷到。”
“小随……”
沈扶寂想讓他過來,隻不過聲音有點小。
沈随微微抿唇安撫他:“我洗個手,很快。”
等他洗完手回來,沈扶寂已經蜷縮在被子裡,沈随見狀也上了床,他能感覺到沈扶寂的微微顫抖。
“少爺……”
“你要聽話,你以後去哪都要告訴我。”
沈扶寂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
“好。”
沈随答應他。
沈扶寂的狀态實在是有些糟糕,他沒忍住在他額頭上試探了一下,确認沒發燒後才放下手。
“現在好點了嗎?”
“嗯。”
沈扶寂的手摸到了沈随的脖子,輕輕掐了一下他的喉結,沈随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我要睡了,太累了。”
“好……”
沈随還沒說出一句話就被自己身上的味道吓到了,他僵硬着身子,明确的聞到了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的體香。
怎麼會……
沈扶寂抱住了他,除此再無動作。
沈随張大眼睛看着天花闆,鼻尖萦繞着自己的體香,他一動不動開始回憶今天有沒有碰一些不該碰的東西。
結果顯而易見,沒有。
怎麼會……這是發情期才會散發的……除了和沈扶寂肢體接觸以外是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除非……
沈随被自己心裡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識歪了歪頭,沈扶寂的發絲蹭過他的臉頰,軟得不像話。
那一刻,沈随隻覺得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怎麼會呢?
味道散發得越來越濃郁,他越來越如坐針氈。
他想到了那個奴圈,那個黑暗的地下通道,還有和自己一樣的永生奴。
沈青山上台的前幾年,政府的零度實驗室培養出來了特殊人種永生奴,他們樣貌醜陋,但身體素質極強,大腦的生長發育更是驚人,從各個方面都遠超于人類,但是自身強烈的獸性基因讓實驗室選擇銷毀,并開始了第二批永生奴的研制。
第二批永生奴比第一批能優秀一些,但缺點在于不能自我繁衍,很快實驗室又開始了第三批永生奴的研發。
他們繼承了前兩次研發試驗的優點,能自我繁衍,也具備實驗人員所需要的辨别能力和聽話能力,連皮囊都是數一數二的,稱得上是完美人類。
但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在發情期會散發體香,不過這個特征相對于之前兩批似乎無傷大雅。
沈随就屬于第三批永生奴的繁衍物。
但很快實驗室又開始對第三批永生奴的改造工作,因為向政府内部提供的一個永生奴襲擊了高層人員,并引發了恐慌,所以政府内部下令繼續培養第三批永生奴的被馴服能力。
沈随已經不記得被注射過多少藥物,被迫接受過多少次的訓練和考驗,他隻知道要聽話,要懂得控制自己。
後來沈青山接手了零度實驗室,并為自己的上台做準備,他選了好幾個訓練有素的永生奴去進行對政敵的恐怖襲擊,其中就有沈随。
沈随也是在那個時候結識了伊望、阿澤、莉烏和老尚,那個時候他們沒有名字,就互相給對方起名字,他們原本是要一起完成任務的,也是要一起去死的。
但謝天謝地,他們沒死。
從奴圈出來的車在半路爆炸,軍隊開始晝夜不停的搜尋逃跑的永生奴的下落,幾個孩子躲在灌木叢裡大氣都不敢出。
伊望的小妹妹三歲,哭鬧不止,伊望沒辦法隻能捂住她的口鼻,最後小妹妹死在他懷裡。
那年沈随八歲、伊望十歲、莉烏八歲、阿澤十三歲、老尚十五歲。
他們開始改變對人類的看法。
五個少年聯手将沈青山的敵對黨首領殺死在公寓,沈青山如願以償上台。
五個人也制定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方案,執着改變命運。
無論十年二十年,隻是想救一救和自己一樣的可憐的試驗品。
沈随割掉了老人的腦袋主動回到實驗室,可惜沈青山不相信這些聰明到可怕的孩子,已經研制了新一類神經毒素給所有的永生奴注射。
他們給它取名為“還原劑”。
還原劑能夠有效抑制人體大腦的神經細胞,以一種詭異的形式壓制着他們的大腦活力,自此,永生奴成為了腦袋遲鈍,四肢發達的簡單生物。
或許是信念和憤怒,沈随硬生生撐過了還原劑的苦,他知道沈青山隻會從這個奴圈挑選永生奴,也隻有這個方式才能接近沈青山,才能拿到還原劑的解藥,才能救出這些無辜的生命。
可是現在,他躺在沈扶寂身邊,聞到自己發情的體香,如墜深淵。
他千不該萬不該對沈扶寂動心。
哪怕沈扶寂是無辜的。
沈随側目去看沈扶寂,明明看過無數遍的臉,卻怎麼看怎麼心慌,無論是看着他創傷應激反應的可憐還是和他在床上深入接觸的舒服,都不能是他喜歡他的理由。
他輕輕起身,靠着牆坐下。
溫暖的觸感是引誘人堕落的陷阱,沈随後腦勺靠着牆開始閉眼,直到體香漸漸消散,他才松了一口氣。
沈扶寂被喂了安眠藥,睡得很沉。
沈随打開了他的手機,開始一條一條翻閱信息。
商業上的事情,家裡的事情,還有一堆裴朔和年禮澤發來的消息。
沈随沒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他很快合上手機,沈扶寂渾然不覺。
他又打開自己的手機,給幾人發去消息。
為了安全起見,沈随一直都沒有備注他們的名字,通話記錄聊天信息都是發了就删發了就删。
雖然麻煩了點,但也保險。
沈随的目光移到窗外的天氣,這個時候的首都還在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整片天空都陰沉沉的,似乎不太适合做任何事情。
等到雨季結束,彌漫着潮濕空氣的城市更加沉悶,謝蓮醉理所應當讓沈扶寂帶她去茶莊玩,沈随開着車一路上山,直到金來将四人迎下來。
“少爺。”
沈扶寂對着金來點點頭,又示意了一下謝蓮醉:“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們服務好她。”
“好的少爺。”
“诶诶,沈扶寂,你去哪?”
謝蓮醉不滿地朝他努努嘴。
“打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