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頓時意動:“說來聽聽。”
李儒道:“正如将軍所言,丁原本人不足為懼,隻有他手下的将領還算個人物。尤其是那悍勇的呂布,更是将軍的心頭大患。”
“可心頭之患,也可以變成心頭所好啊。”
見董卓仍有疑色,李儒也不再賣關子了:“這呂布我已讓人去打聽過,雖勇武萬分,卻眼界不高,僅有輕狡之才,遊俠之性。将軍覺得,這樣的人能走到哪一步?”
董卓答道:“不過為人附庸而已。”
“正是!倘若令人對他陳情利弊,曉以利害,再給他一份重禮,許諾一個高官位置,将軍覺得,他能不能為您所用?”李儒說出的是一句問話,但董卓聽得出來,這話中滿是笃定的意味。
李儒又補充道:“倘若丁原有統兵禦将的才能,我一定不給将軍提出這樣的建議,但他做并州牧時沒有政績,做何進部将時隻能做些威逼淩迫的事情,現在何進死了也沒敢主動進攻,全靠着手底下有幾個能人,才保全着地位——這樣的人,憑什麼得到部将的真心效忠呢?隻要不是真心,就能利誘!”
“好!”董卓大喜,“那就勞煩文優,為我拿下這一員虎将!”
李儒的判斷一點也沒錯。
丁原在董卓面前叫嚣得得意,卻全然沒想過,自己的本事能不能壓得住手底下的人。
在利誘以及董卓護駕的“大義”面前,呂布隻猶豫了幾日,就已應允了董卓的拉攏。
自恃有倚仗的丁原并未留意到這個變化,而是坦然地将呂布帶在了身邊,準備聯同袁氏部将一并向董卓施壓,将這西涼悍匪從洛陽趕出去。
但這一日,當他“見”到董卓的時候,去的隻是他的頭顱。
是呂布斬了他的腦袋,将他送到了董卓的面前!
“好!好一員虎将!”董卓笑容滿面地接過了這份禮物,将呂布給攙扶了起來。
呂布這一站,頓時讓董卓更為滿意。
面前的青年武将高約八尺,面目淩厲,肩寬臂長,筋骨壯實,一看便是善于騎射的悍将,先前投于丁原麾下,屬實是太浪費了!
董卓自己也是武将出身,怎會不知這樣的先天條件有多難得。
他一邊将呂布迎入了營中,一邊贊道:“若我有兒如此,此生也無憾了。”
可惜他董卓沒這樣好的運氣,兒子早死,隻給他留下了一個孫女董白。
于是這話說來,便隻剩了客套的意思。
哪知道,下一刻他便瞧見呂布頓住了腳步,朝着他拱手而跪:“将軍何必遺憾,公若不棄,布願拜為義父。”
董卓的嘴角微不可見地一動:“……”
這是不是也太直接了?他們西涼人都沒有這麼熱情的。
但在這刹那的驚變中,董卓又忽然想到了先前李儒說的話。
他說,呂布輕狡,這可能不是一句錯誤的評價。
可一想到他終究不是丁原這樣的蠢材,也自信能給出足夠的籌碼,又立刻伸手扶住了呂布的雙手,朗聲笑道:“能得奉先為義子,确實不必有憾。早聞并州軍中,若論弓馬、膂力,奉先俱是頭名,眼下隻能先屈居騎都尉一職,待得将來起勢,必要給奉先謀一個飛将軍的名号。”
呂布順勢而起,朗聲應道:“還要多勞義父提攜。”
這兩人各有算盤,一個喊“義父”打蛇随棍上,一個順坡下驢認了“義子”,若不知道先前種種,還真以為是一對和睦的父子。
董卓也随即更顯親厚地拍了拍呂布的肩膀,眼含深意:“奉先啊,光勞我提攜可不成,還得你自己多拿出些讓人信服的戰果。”
“否則,丁原的舊部雖和你同為并州人,但也不見得非要聽你号令。若我沒有記錯的話,眼下河内那邊還有一支丁原的部從?”
呂布應了聲“是”,“先前丁原聽從大将軍的指派,屯兵于河内,假借黑山賊為名放火燒毀官舍和孟津渡口,用來威逼太後誅殺宦官,換來大将軍平叛。”(*)
董卓冷笑了一聲:“結果放火裝賊的鬧劇都還沒落幕,何進自己已先被宦官殺了,多好笑的事情。”
不過嘲笑歸嘲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應該感謝何進的,要不是他如此行事又不夠謹慎,怎麼會讓他董卓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呂布也應和了兩句,随即問道:“義父的意思,是要将這一支部隊收回來?”
董卓點頭:“能收得回來就收,收不回來就殺,丁原老賊一死,京畿守軍已全在我手,不差這一路人馬,若他們非要為丁原讨個公道,那就殺了立威!我的謀士給我提了個建議,我看頗為可行。”
呂布抱拳:“聽憑義父吩咐。”
“這事說來也簡單。丁原的那路人馬不是佯稱黑山賊行事嗎?就勞煩你這位騎都尉領兵前往河内,打着清剿黑山賊的名頭走一趟吧。那些人若是願意聽你的,也就不是賊了,直接将人收編帶回就是,若是不願聽你的……”
董卓哈哈一笑:“你是朝廷的騎都尉,殺幾個賊子又算得了什麼?”
……
張燕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随意地伸手撚了撚鼻子。
這入秋天氣變化得快,短短幾日裡又冷了不少。
但他自認體魄強健,應當沒被山風吹出什麼風寒來。
估計是麾下那些留在山中寨子裡的部衆在念叨他了。
他們原本也隻是想刺探一番洛陽的情況,看看能否從中牟利,誰知道局勢這麼快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僅洛陽城裡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你先死來我跟上,他們這邊還撿到了個皇帝。
一時之間還真回不去。
可惜了,皇帝是落難的皇帝,也不知道要何時才能一呼百應。
說不定還是得先退回太行山中,回他們的賊窩裡過冬,再看看要如何将皇帝送回洛陽的宮中。
張燕叼着根枯草,有一下沒一下地嚼着,眼尾的餘光看向了營中的一個方向。
為了防止皇帝在此的消息外洩,劉秉已換了一身衣服,将皇帝的冠冕和華服都用厚布包裹,小心地存放了起來。
當然,他是皇帝這件事,在軍營中還是個人盡皆知的事情。
先前搜山尋人的時候,大家也都看到了,張燕是如何向劉秉跪下的,又是如何讓人将他恭敬地擡下山來。
最多就是在稱呼上改了改,先叫他“劉先生”。
原本劉秉的意思是,連這個稱呼都不必有,對外更不易被察覺,可架不住他換上了一身尋常的打扮,從膚色牙齒到舉止都不像個平民,還是當個軍中的文化人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