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并不重，但也着實讓紀尋安清醒了不少，他擡起頭，眼神已恢複八分清明。

榮千羽搖頭，“戰場上分心可是大忌啊，大師兄。”

自進入秘境以來，紀尋安一直在不眠不休地斬殺着那些木偶，他此時才感覺到疲憊，突然就失了力氣。紀尋安單膝跪在地上，用那柄鏽蝕鐵劍支撐着自己上半身的重量。

那些源源不斷湧入戰場的木偶也停止了動作，一個個姿勢詭異地站在原地，将沒有五官的臉扭向紀尋安的方向。

榮千羽跑上前去扶住了紀尋安，“大師兄你還好吧？你醒醒，這隻是幻境而已。”

紀尋安呢喃着：“幻境......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真的知道嗎？”榮千羽有些擔心，紀尋安的狀态實在算不上好，她看着滿地的“辰月屍體”，猶豫地問道，“大師兄的幻境為什麼是這個樣子，這些木偶為什麼會變成......師尊的樣子？”

一道尖銳的笑聲響起，是那個将榮千羽和紀尋安拉入幻境的女魔修的聲音。

“奴家的幻境會展示人心中最深層的恐懼，既然這位漂亮郎君的幻境是這個樣子，那自然說明他最害怕的就是殺死師尊呀～”

榮千羽反駁道：“胡說八道什麼，大師兄壓根就不會有這種想法，又何來恐懼一說？”

“是嗎～奴家倒是覺得很有可能呢。比方說，他想将宗門占為已有，所以要先幹掉礙事的師尊。”

“不是的！”紀尋安吼道。

“哦？那就是對師尊愛而不得，所以害怕自己幹出欺師滅祖之事？”

“不是的！”

“這也不是？那就是——”

“滾！”

女魔修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紀尋安蕩出的暴烈靈力擊飛，榮千羽也受到了震蕩的波及，她被推出老遠，摔了個屁股墩。

榮千羽揉着屁股回到紀尋安身邊，隻見他緊鎖着眉，眼裡滿是恐懼與迷茫。他柔順的長發因為之前激烈的戰鬥變得淩亂，雙頰也因為情緒波動微微發紅，幾縷發絲混着水汽和灰塵，貼在了他白皙的臉上。

好像一個将碎未碎的陶瓷娃娃，實在是惹人憐愛。

不對，可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啊！榮千羽搖了搖頭，将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通通甩到了腦後。可她也不知道現在該做些什麼，隻能一下又一下地輕拍着紀尋安的後背。

“剛進入幻境我就遭到了木偶攻擊，”情緒平複之後，紀尋安突然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喚不出武器，但好在地上插着一柄劍，雖然它生了鏽，但也能用。”

“木偶的速度很慢，我很輕易就打敗了它，可它......”

紀尋安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可它倒下之後，卻突然變成了師尊的樣子。我知道這是幻境，但我仍覺得恐懼。”

“木偶越來越多，我不想繼續攻擊它們，但它們身上都湧着殺意，我隻能出手。可我打倒的木偶越多，師尊的屍體就越多，漸漸的，我也麻木了。”

紀尋安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輕到榮千羽幾乎聽不見。

“沒事的，隻是幻境而是。”榮千羽輕聲安撫道。

“她說的沒錯，我确實很害怕‘殺死師尊’這件事。”

“怎麼會呢？”榮千羽怎麼也想不明白，紀尋安怎麼會害怕一件根本沒可能發生的事，憑他對師尊的感情，就連産生殺死師尊的想法都像是天方夜譚。難道是紀尋安覺得，師尊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回宗門回得太晚，他把自己當成害死了師尊的間接兇手？

榮千羽認為自己可能已經找出了紀尋安恐懼的源頭，她試探着安慰道：“不管是師尊的死還是合歡宗的變故，都與大師兄沒有關系，即便大師兄當時在場，也改變不了什麼，你無需為此事感到愧疚。”

紀尋安自嘲般笑了：“我還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有能力改變當年的事，我很清楚我在害怕什麼。我害怕的并非殺死師尊這件‘事實’，我害怕的，是殺死心裡的師尊。”

榮千羽這下更不明白了，她追問：“什麼意思？什麼叫殺死大師兄心裡的師尊？”

“聽過合歡宗那些往事之後，你是否相信師尊？”

“當然了，我信，路煙師姐也信，難道大師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