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二十三對奇迹

文/紅葉

第十六章各有不幸 (3)

早晨又是昨日情形的再現，那幫蝗蟲又呼嘯而來報到了，人多勢衆，氣焰高漲。

劉曉龍問杜阿姨﹕“ 你可有準備爸爸的照片﹖”

杜阿姨拿出了父親的一張小小的證件照，照片上的父親苦着臉，表情嚴肅。

“有沒有好一點的照片﹖” 劉曉龍不甚滿意。

杜阿姨搖搖頭，說﹕“ 沒有。”

劉曉龍翻箱倒櫃，終于找出了一本父親的相冊。打開相冊，他感慨時光飛逝，心中恻然，歲月就凝聚在一張張的照片上，從童年，少年，青年到中年，老年，翻看過一遍就等于看盡了父親的一生。

他最後挑選了一張父親的生活照，他認為最能反映父親氣質神韻的一張，照片上的父親笑眯眯的，滿臉慈祥。他将這張照片拿到附近的照相館讓工作人員去掉背景，放大，配上紅木框預備在追悼會上用。

回來時劉曉龍發現他的房間已經被占了，行李被丢到走廊裡。他一聲不吭地，将自己的旅行袋又放回到房間中。

姐姐劉凱璇趕回家，看到這種情況，知趣地說﹕“ 我住旅館。”

好久沒有回家了，滿屋都是過去的回憶。劉凱璇記得他們是在她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搬到這裡來的，那時弟弟才五﹑六歲，她一直在這裡住到她出嫁。

劉凱璇看見她以前用過的自行車，還放在陽台的一個角落裡，滿是灰塵，就像一個被遺忘了很久的孩子。她記得上初中時她自己歪歪扭扭地學騎車，摔過一大跤，手肘和膝蓋都破皮流了好多血。但是奇怪，自從摔過那狠狠的一跤後她就學會了騎車，再也沒有摔過。

杜阿姨主持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

“ 這次你爸爸住醫院，有些部分是醫療保險不能報銷的，自費部分又是一筆大數目。” 杜阿姨說。

“ 那是，媽這些天來辛苦了。這幾年，全憑媽的精心照顧，劉叔叔才能過上舒心日子。”杜阿姨的長子阿谀附和着。

“ 我爸爸有存款留下嗎﹖”劉曉龍問。

“ 哪有﹖那點存款連醫藥費都不夠，還需要我墊上!” 杜阿姨說。

劉曉龍知道杜阿姨在說謊，父親有很好的醫療保險，自費部分也許是很少的數目。父親工作了一輩子，平時又省吃儉用，肯定也有不少積蓄。但苦無證據，隻得作罷。

“ 追悼會的費用我們三人平攤好了，我出一份，你和你姐姐各出一份。” 杜阿姨對劉曉龍說。

劉凱璇表示無異議，劉曉龍也點頭同意，為報父親的養育之恩，這是應該的。

“ 外婆，我餓了，要吃煎荷包蛋。” 杜阿姨的外孫嚷嚷着。

“ 我要蔥油餅。”

“ 我要喝牛奶。”

這一群蝗蟲過境，不把所有的東西都啃得幹幹淨淨是決不肯走的。

杜阿姨立即起身為他們張羅食物，對自己的親生子女孫輩如此關愛，對繼子繼女卻是另外一副嘴臉，冰箱裡的東西甯願放爛了扔掉也不願給劉曉龍姐弟倆吃。

劉曉龍陪着姐姐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館，姐弟倆坐下來，打量對方，發現彼此都消瘦了不少。想必是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

“ 你看爸爸，他什麼都不安排，就這樣自顧自地走了。” 劉曉龍打破沉默。

“ 逝者為尊，不要這樣說。 ” 劉凱璇提醒弟弟。

“ 你那一份我替你出吧，你現在還在念書，開銷大。” 劉凱璇說。

“ 好，就算我借你的，以後還給你。” 劉曉龍說，在姐姐面前是無須掩飾他經濟窘迫的現狀的。

劉曉龍問劉凱璇﹕“ 姐姐，爸爸的經濟狀況，你是否了解？”

劉凱璇據實回答：“我一無所知。爸爸的工資從來都是上交杜阿姨的，杜阿姨一直說家裡開銷大，上次房子裝修，積蓄全用完了。我問過爸爸一次，有無存款﹖他什麼也不肯說，想是懼怕杜阿姨。”

“ 爸爸的這個房子現在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