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了,很抱歉。” 醫生表示同情。
“ 他去世的時候,我繼母在他的身邊嗎?”
“ 沒有,那天她下午來看了看,然後就回去了。晚上九點你父親去世,電話通知她
沒有接,第二天早晨她來醫院拿死亡證明書的。”
這麼說,父親是一個人孤零零地上路的,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守候,念及與此,劉
曉龍就忍不住對繼母産生怨恨。
在天平間裡,劉曉龍低頭看着父親,父親的頭發已經全白,臉上的皺紋明顯,面容
平靜,表情并不痛苦,嘴角反而象是有一絲欣然的微笑,仿佛睡着了。他的這一生
過得并不幸福,也許死亡對他來說是一個解脫。
這是劉曉龍第一次面對至親的死亡,他的内心酸楚異常,淚水不由自主地灑落。每
一念及從此後與父親陰陽相隔,他再也沒有爸爸了,尤其想到父親是以自殺這種慘
烈的方式結束生命的,便痛徹心扉,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他不知父親在做決定的那個時刻,有沒有想到他?
回到家裡,那幫蝗蟲已經呼嘯而去。劉曉龍感覺饑腸辘辘,這一整天他都沒正經吃
什麼,他打開冰箱,冰箱裡空空如也,連瓶礦泉水也沒剩下。
杜阿姨說:“ 他們明天再過來,到時候我們開一個家庭會議,商量給你父親辦追悼
會的事情。”
劉曉龍點點頭,說:“ 我去附近的超市買點東西。”
回來時打開門,劉曉龍發現杜阿姨在屋裡講電話,她有點耳聾,沒有聽見他用鑰匙
開門的聲音。
“ 昨天早上我已經到派出所把老劉的戶口注銷了,我現在是戶主了。” 杜阿姨得
意洋洋地。
“ 對啊,就擔心這個。。。”
“ 如果他們問起來,我就說什麼也不知道。”
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嗯,嗯,好的,好的。。。
電話那頭仿佛是老姐妹在教杜阿姨各種對策,兩人一應一答着。
察覺到有人,杜阿姨就趕忙把電話挂斷了。
“ 爸爸去世的那晚,你在哪裡?” 劉曉龍走向杜阿姨直截了當地問道。
“ 我在醫院,陪着你爸爸。” 杜阿姨很鎮定地回答。如果不是知道實情,劉曉龍
真的會被她鎮定自若的神态蒙騙過去。
“ 你不在醫院,而是回家了。我問過了,主治醫生證實的。”
杜阿姨面不改色,同樣鎮定地回答:“ 我一直照顧你爸爸到晚上六點,感覺很累,
想回家休息一下再去,沒想到你爸爸九點就走了,他人生的最後時刻我沒能陪伴
在他身邊,我也很心痛。”
“ 那天晚上九點醫院給你打電話通知你父親去世的消息你為什麼不接?”
“ 我回家後太累就睡着了,沒聽見電話鈴聲。我也是上了年紀的人,高血壓,體弱
多病,也需要照顧。” 杜阿姨不慌不忙地回答,又轉守為攻,态度強硬起來:
“ 你是在審問我嗎?我替你們照顧你爸爸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在
國外又做過什麼?隻是逢年過節寄點錢來,那點錢就連零花都不夠!”
上了年紀的人,高血壓,體弱多病,劉曉龍注視着杜阿姨的那張臉,一張屬于老女
人的臉,奇怪,人老了以後,怎麼會變得那麼難看?
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天她到醫院拿了死亡證明,立刻趕到派出所,将父親的戶口注銷,
将戶主改成了自己的名字。醫院和派出所之間的距離并不近,他記得那天還下着特
别狂暴的傾盆大雨,她怎麼就顧不得自己體弱多病了呢?
自始至終杜阿姨在他面前一滴眼淚也沒掉過,臉上連悲傷的表情都欠奉,劉曉龍的
心頭仿佛有塊千斤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半夜,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劃破了夜的寂靜。劉曉龍直覺這肯定是越洋長途電話,
從美國打來的,否則不會有人在這麼晚打電話的。
果然,電話那頭傳來陶燕淩熟悉的聲音:“ 喂,曉龍,是你嗎?”
“ 有什麼事情嗎?” 劉曉龍心頭湧過一陣緊張,母親這時候從美國打電話來,肯
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
“ 家裡的水管堵住了,水倒流出來,我不知該怎麼辦。你什麼時候回來?” 母親
說。
“ 你打電話找房東吧,讓他叫人修理。”劉曉龍松了口氣,同時又對母親産生不滿,
她明知道父親病危,嚴重到他要緊急回國,他如何買機票,如何回國,心情如何,
從來不聞不問。如今卻為了這麼一件家務瑣事深更半夜打越洋電話來騷擾他。
“ 哎呀,房東的電話号碼是多少?我沒有啊。你能不能打個電話給他呢?”
“ 我沒空,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我爸剛去世,我有很多事情要辦。”
“ 那你别多耽誤時間,盡早回來。” 母親輕描淡寫地說。
“ 不行!” 劉曉龍怒火上升,又氣又急,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母親還來糾纏不清,
對父親的去世毫不在意,也真是夠絕情的了。
挂斷電話,不久電話鈴聲又再次響起,劉曉龍不予理睬。果然不出所料,還是陶燕
淩的電話,留言讓他回電,又囑咐他盡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