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間的吸頂燈散發冷色調的光線,自上而下灑落,寂靜得落針可聞。
溫夏是個極其世故虛僞的女人,但她有一雙孩童般清澈漆黑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顧衍南滾了滾喉結,眼神晦暗複雜。
靜默半響,他淡聲開口:“去卧室睡。”
蜷縮的神經陡然一松,溫夏慢慢松開緊攥的手指,掌心不知何時汗津津的,她沒反對,也沒有反對的餘地,點點頭:“我先去整理書房。”
沒有客房和次卧,這個書房比公寓裡的那個大兩倍還要多,溫夏打開箱子,将書籍和文件拿出來,不緊不慢地分類擺放。
收拾完,已經是一小時後,溫夏沒有立刻出去,她靠在書房的辦公椅上,偏頭看向窗外。
夕陽像是流心質地的鹹鴨蛋,天空被潑墨成橙紅色,唯美的如同電影鏡頭。
溫夏從未抱過能和顧衍南過一輩子的打算。
他們的婚姻是一場各種巧合推動的意外事件。
四個月前,距離溫硯被檢察院帶走兩月有餘,溫氏陷入多家珠寶公司的聯合針對,資金鍊斷裂,面臨巨額違約金和賠償款,股東會逼迫溫夏要麼宣布破産,要麼低價轉賣溫氏。
就在溫夏無能為力,決定妥協時,飯局結束後,她被霍瑾深——顧衍南最好的兄弟——攔住。
男人上下打量、審視她:“溫大小姐,有興趣做個交易嗎?”
霍瑾深是除了當事人外,唯一知道她和顧衍南那段短暫炮友關系的人。
他說顧衍南誤喝一杯加料的酒,要她做他的解藥,隻要她答應幫忙,他承諾,溫氏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溫夏覺得好笑,顧大公子花名在外,倒貼都想和他睡一覺的女人多的是,為什麼會要她去?
霍瑾深揉了揉眉骨,語氣無奈:“他挑的很,這麼多年我隻知道你跟他睡過,我剛給他找了兩個女人,都被趕出來了,你去試試。”
大概是這段時間見慣了世态炎涼,溫夏連冷嘲熱諷的心情都沒有,對他微微笑了下,轉身離開。
“聽說你哥的案子下周二審開庭……”話沒說完,引人遐想。
威脅意味不言而喻,這句話牽住了溫夏的腳步,轉身。
好似剛才威脅她的人不是他,霍瑾深好聲好氣地商量:“溫大小姐,幫個忙吧,嗯?”
溫夏拿着房卡,在門外站了許久,推開套房的門。
第二天一早,很戲劇化的一幕,顧老爺子不知道從哪兒得知的消息,帶着記者前來捉奸,也不知道怎麼就看中她這個負債累累的破落戶,威逼利誘溫夏嫁給顧衍南。
事情來的猝不及防,溫夏沒有多餘的時間深思熟慮,顧老爺子年輕時出了名的殺伐果決,想辦的事就沒有辦不到的,溫夏迅速在腦中分析利弊,很快得出嫁給顧衍南的好處要比壞處多得多。
她本就打算過兩年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結婚,早在懂事起她就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那條軌線,至于結婚對象——如果不是顧老爺子看中她,顧衍南根本不是現在的她能高攀上的。
權衡一番,溫夏把自己賣給了顧家,顧家幫溫氏起死回生,還幫大哥疏通關系,将刑期降到最低。
溫夏嫁給顧衍南是為了溫氏和大哥,顧衍南是為了讓顧爺爺安心。
聽說顧爺爺去年得了場大病,情緒上受不了刺激,顧衍南雖遊戲人間放蕩不羁,但活在這俗世,再灑脫的人都有難言的羁絆。
他們這段婚姻看似穩定,實則充滿變數——
如果顧爺爺發現他們不論怎麼培養都沒有感情,說不定會讓他們分開;
如果顧爺爺百年之後,顧衍南不想和她湊合,會和她離婚;
或者顧衍南尋覓到他真愛的女人,想必顧爺爺會成全他吧,給她這個棄婦一大筆贍養費。
就算這些沒有發生,尋常夫妻都會經不住外界誘惑和七年之癢,更何況是她和顧衍南。
他剛才的那句話,隻是無意之言,她不會當真。
她和顧衍南早晚會分開。
溫夏時刻做着離開的準備,以防他提出時,她不至于像婚禮那天一樣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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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張嬸做的。
溫夏收拾完行李,飯已經做好了,簡單的四菜一湯,聞着讓人饑腸辘辘。
張嬸是顧家老宅的人,在顧家做了幾十年,可以說是看着顧衍南長大的,想到董事長的吩咐,趁着少爺少夫人吃飯時,在廚房裡邊收拾邊朝餐廳瞅。
見狀,溫夏主動找了個話題,打破飯桌上死寂的沉默。
她和顧衍南之間沒什麼好聊的,很多話題會侵犯隐私,她也不願知道太多他的私事,介入他的生活,便問阮眠和江肆的婚禮日期定了嗎?
邊問,溫夏邊給他夾了一塊番茄牛腩,一副吃飯時夫妻閑聊的姿态。
顧衍南掀眸看她一眼,将那塊牛腩送入口中,咽下去後喝了口水,才搭理她:“定了。”
“什麼時候?”
“五月底。”
“這麼快?”還有一個多月。
顧衍南扯了扯唇,語氣嘲諷:“他想娶眠眠想了七年,要不是爺爺舍不得,早哄着眠眠領證了。”
顧衍南和江肆原本關系不錯,但自從江肆成為他的妹夫後,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連帶着對阮眠也有些生氣——傻妹妹太好騙了,江肆說什麼就是什麼,要她事務所的選址在江家公司隔壁,她照辦,複合沒兩天江肆哄她同居,她傻愣愣地同意讓人搬進去,被江肆拿捏的死死的。
要是阮眠有溫夏一半聰明,他都不至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