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舒一口氣。
“……你怎麼起來了?”
梁椟像是被抓住偷吃的小狗,毛都炸了起來,驚悚地扭頭看向洞口。
好在陶珑顯然也是才回來,沒看到他之前的小動作,隻是滿臉不滿地抱怨,“不是要你好好躺着?”
梁椟掩唇輕咳,“有點冷,打算烤火。”
陶珑接受了這個說辭,拎起手裡的野兔子晃晃,“運氣不錯,還找到了些果子,湊合着吃吧。”
說着,她将兔子扔到一邊,又把接了水的陶罐架在火上,這才扶着梁椟起來坐到火堆邊上。
“你身上怎麼有股味兒?”
陶珑嘟囔着,叫梁椟心口一緊。
不過她似乎也隻是随口一說,沒多想,解下外袍扔到梁椟懷裡,“你先披着吧,暖得快些。”
梁椟哭笑不得披上了衣服,隔着火光,悄然看向陶珑。
她雖然沒受傷,但在林間穿行,也難免刮蹭,是以束發松動,臉上也不知在哪蹭上了灰……但不知怎的,這樣的淩亂,反叫她看起來有種毛茸茸的可親感。
火堆燒得哔剝作響,梁椟的心緒也跟着她的呼吸而起伏,漸漸安甯下來。
痛感消解,梁椟驟然放松了那根緊繃的弦,信馬由缰道:“還記得以前老來咱們家裡蹭飯的那隻花狸嗎?你現在和它一模一樣。”
陶珑正在剝兔子皮,聽了這話,還以為梁椟在說自己笨手笨腳幹活的樣子像那隻差點被老鼠打敗的傻貓,沒好氣地翻他一眼,道:“是是是,我就是這麼十指不沾陽春水,你又幹不了活,且忍着吧。”
梁椟心說:“瞪人的樣子更是一模一樣。”
但他這會兒腦子清醒不少,沒真把這話說出來——省得人炸毛。
出乎他意料,陶珑如今做這些事兒利索很多,連手藝都變好了,在沒有調味料的情況下,烤兔子也沒多難吃。
“吃飽了?”
梁椟正在擦手,就聽見陶珑不鹹不淡地問了這麼句話。
他立刻振作精神。
根據過往經驗,陶珑眼下多半是要開始拷問了。
“你功夫有這麼差嗎?”
山洞裡物資不多,空蕩蕩的瓶瓶罐罐卻不少,陶珑很輕易找到了杵臼,将自己摘的藥草扔進去,開始搗藥。
梁椟:“年紀大了,難免有不夠用的時候。”
陶珑:……
她氣笑了,“再編幾個借口呗?我還能從裡面選一個最可信的呢。”
梁椟面不改色,“不然我如今怎麼不是錦衣衛了?”
“……行。”陶珑放下藥杵,起身走到梁椟面前,彎下腰看他,“那這是哪來的?”
她素白的指尖點在領口——
那裡有一點血迹。
梁椟張口就來,“大概是前面洗傷口時弄上的?”
陶珑目光灼灼望着他,臉上沒有一絲笑,“梁蘊珍,你知道我的原則,事不過三。”
這一聲叫梁椟有些恍惚。
……事不過三,他當然知道。
否則,也不會當初在陶家暗室裡承認自己的身份。
如果那時再不松口,或許陶珑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他。
盡管梁椟清楚,這才是于兩人而言最好的結果。
可他還是怕了。
又怕陶珑忘了他,又怕陶珑忘不了他。
“我不知該從哪裡說起。”梁椟垂下眼,避開了那灼人的目光,“更不知該如何說。”
陶珑沉默片刻,緩緩收回了手。
……這樣也好。
梁椟想,她這樣徹底失望了,也好。
他說不上自己心裡是輕松還是難過,但心口已經又開始隐隐作痛。
還是趕緊上藥,早些休息吧。
梁椟深吸一口氣,正要去拿那碗藥,陶珑卻先一步拿起,坐在了他身邊。
“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我問,你說。”
陶珑悶頭搗藥。
不知怎的,梁椟居然覺得眼眶發酸。
“不怕我胡謅?”
陶珑不鹹不淡地掃他一眼,可能是有點無語,“那你試試?”
梁椟低下頭。
“先從你身上的傷開始吧。”陶珑道,“三年前,你怎麼死的?又怎麼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