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珑先去見了外祖父。
孫常志剛得到陶宅起火的消息,正着急上火要趕去現場,不成想還沒出門,傳言在火災現場的人就直接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老頭兒心思轉得很快,立刻想明白了,問:“你是從下面過來的?”
陶珑點點頭,沒有提梁椟,隻說是自己獨自來的。
聽過來龍去脈,孫常志氣得吹胡子瞪眼,又想收拾人,又心疼外孫女遭了這麼一通罪,最後隻能唉聲歎氣地說:“你這丫頭!老大不小的了,還是這麼不讓人省心!”
見他動了火氣,陶珑連忙湊到老爺子身邊,恭恭敬敬倒了杯茶塞進他手裡,又谄媚地站到他身後捏肩,“這次純屬事急從權……再說了,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敢這麼幹呀。”
孫常志沒好氣地“哼”了聲,卻還是很受用地喝了口茶,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陶珑手勁兒大,按摩起來毫不含糊,“直接回去,就說我正巧出門了,不成想竟遭此災禍。”
“放火的人呢?”
“早叫人盯着了。”陶珑笑嘻嘻道,“有您教導,我做事還有不周全的時候?您就放一千一萬個心吧。”
這倒不是真的專找好聽話哄人。孫常志做生意,向來是走三步看五步,家裡有如此榜樣,陶珑自然也将這點學了個十成十。
她敢說,就是孫颍,在這方面也不如自己。
一通連消帶打,孫常志心裡那股火徹底滅了,無奈地斜了陶珑一眼,歎道:“你是有主意,但也得記挂着身邊的人。不能什麼事兒都憋自己心裡吧?你這樣簡直和那個——”
意識到自己又嘴快了,孫常志及時收住話頭。
但陶珑還是明白外祖父說的“那個”是誰。
毫無疑問,當然是梁椟。
她開始還有點不服氣,但越想越覺得……好像老爺子說的沒錯。
這種把所有人排除在外、打着為他們好的旗号的行為,和梁椟幹的破事兒又有什麼區别?
她有些懊惱。
孫常志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别在我跟前獻寶。你可是大忙人,再不回陶宅,雯芳那丫頭要主動來這邊找人了。”
陶珑吐吐舌頭,難得露出些小女兒神态,“她隻是有點憨,人又不傻,肯定想明白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了。我好不容易被放出來,您這就要趕我走?”
孫常志:“……再貧嘴?”
說罷,招來管家,叫他給陶珑備車,送人回去。
管家看見活生生的表小姐大吃一驚,畢竟一沒看見人是從哪進來的,二則明面上陶珑已經許久沒和孫家往來,怎麼突然就出現在老爺身邊?
但考慮到老孫家個個都是能人,他也沒詫異太久,領了吩咐立刻下去了。
陶珑見外祖父不生氣了,又問:“前些日子織造司的來孫家幹嘛了?沒叫那個姓林的占便宜吧?”
“他算什麼東西?”
孫常志雖是商人,但能夠白手起家,将孫家的産業擴大到如今的規模,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在官場上的關系,指不定比不少四五品官的人脈還廣,面對林員這樣根基不穩的宮裡人,當然是底氣十足。
何況家裡還有個孫颍在。
“不過,阿珑,你實話告訴我,”孫常志忽然問,“你是不是知道他們原本要叫孫家背下這十萬匹絲綢,才攪和進去的?”
陶珑眨眨眼,很無辜地回答:“怎麼會呢?我也沒到會是這個結果。”
孫常志盯着她,好半晌,終是歎了口氣。
“行了,你趕緊走。都說‘外甥像舅’,果然如此……你可比你舅舅還讓人不省心!”
陶珑全當這是在誇獎自己有膽識抱負,笑嘻嘻地應下。
管家這時也過來了,說車馬都已備好。陶珑不再耽誤,向孫常志道别,腳步匆匆地離開。
看看她遠去的背影,管家忍不住道:“表小姐性子爽直又有沖勁兒,若是生作男兒,定也是個光耀門楣的角色。”
孫常志搖搖頭,“未必。說不定她這樣也能光耀門楣呢?”
管家笑起來,“咱們自家人當然知道表小姐的厲害,可世道如此……表小姐她自個兒拼得高興,比什麼都重要。”
“你倒是會說話。”
孫常志嘴上不留情,但心裡還是為這個像極了自己的外孫女而驕傲。
隻是,心思微轉,他又難免憂心起那個不聽勸的傻兒子。
……什麼時候,孫颍才能想明白,陶珑這丫頭的見地并沒有錯?難道他真要吃了虧撞了南牆才肯回頭?
*
回到自己家時,滅火的官兵都已經離開,雯芳正帶頭指揮人收拾殘局。
看見陶珑從孫家的馬車上下來時,裡裡外外的人——除了雯芳和護衛們——都吃了一驚又一驚,有幾個性情中人更是直接淚灑當場,就差抱着他們家小姐嗷嗷大哭。
安撫好丫鬟婆子和幾個小厮後,陶珑這才讪讪挪到雯芳跟前,小聲問:“你不會生我的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