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久到陶珑喝完一杯酒,對面還遲遲沒有出聲。
“不喝了嗎?”她點了點杜成風的酒杯,“别浪費啊。”
杜成風忽地長歎一聲,道:“您把我當作亡夫的替代品了?”
陶珑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着他,“您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是,我承認……對您如此上心,的确有我的一點私心在。”杜成風毫不示弱地與她對視,“您看得出來,我知道。但我不願做您睹物思人的那個物件兒。”
這下,陶珑反倒是啞口無言了。
她想過梁椟照舊要虛與委蛇,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路數——居然不想着再和自己撇清關系了?
該怎麼接話?怎麼把這一招太極再打回去?
她難得有些心煩意亂,倉促出了個昏招,“所以,您深夜到訪,也是為了這一點私心?”
杜成風垂下眼,似是苦笑,“是,也不是。因為正如您所言,若是此事當真叫您擔下全責,那和您才做了生意的陸氏,也難免被波及。”
陶珑問:“那公與私,哪個更多些?”
“得看您的态度。”杜成風睫毛輕顫,燭火搖曳下,竟然有幾分脆弱的美感。
他演技真的太好,這不是陶珑第一次分不出他的假意真心。
轉了轉腕上的镯子,她穩下心緒,倏地輕笑一聲,起身走到門邊,道:“天色不早,您還是趕緊離開吧,省得叫人看見。”
陶珑沒能打探出杜成風真正的來意,她有點累了,不想再費心思和人糾纏。
還不如直接送客,眼不見心不煩。
與她對視良久,杜成風終于敗下陣來,像條遊魂似的飄出門去,卻又站在門口不動了,半張臉藏在夜色裡,半張臉憂郁地看向陶珑。
“您沒有别的想說嗎?”
陶珑認真反問:“您想聽什麼?”
“……深夜叨擾,還請見諒。”
剩下的話都被吞進肚子裡,杜成風拱拱手,又往外走幾步,就準備翻身上屋頂。
“怎麼是你?”
就連陶珑都沒想到,雯芳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杜成風恢複了那副風流潇灑的姿态,微微一笑,“我走的不巧了,隻是希望雯芳姑娘三緘其口。畢竟,我也隻是有些擔心陶東家,才沒忍住此事來訪。”
不給雯芳說話的機會,他腳一蹬,就像隻靈巧的鳥飛進夜色,再難覓得蹤迹。
雯芳端着月餅,沉默片刻,問:“他來幹嘛?”
陶珑:“來看我們會不會倒黴。”
說罷,上前拿起塊月餅,一口咬下。
“……怎麼是五仁的。”
她一張臉擰成了花卷,欲嘔又止。
“下面的才是蓮蓉,”雯芳毫不留情地嘲笑,“誰叫您不問自取?”
出于父母的嚴加管教,陶珑沒有浪費食物的毛病,脖子抻出去二裡地才費勁把嘴裡那口東西咽下,剩下的月餅卻是無論如何也吃不動了。
她可憐巴巴地給雯芳捏肩,“您行行好,剩下的幫我吃掉成不?”
雯芳很是拿捏一番姿态,緩緩走進屋裡,放下托盤問:“就隻有這事兒 ?專挑我不在的時候來?”
陶珑知道自己此刻裝傻也沒必要,直白地說:“還跟我打感情牌,怪深情的呢。”
她說得太輕描淡寫,叫雯芳有點不太相信。
雯芳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且還有藕斷絲連的時候。自己這個頻頻出來礙事的“監視者”不在了,他倆不得天雷勾地火地大吵一架再哭泣擁抱親嘴和好?
結果居然看起來這麼風平浪靜?
但雯芳也就是心裡想想,嘴上不敢說——怕被追着打。盡管陶珑不會真揍她。
她說:“行吧,您自己開心就成。”
陶珑聽這話總覺得難受,像是長輩看待自己不聽勸的倒黴孩子。她和雯芳的情誼不必和盧鳴玉的差,很快就猜透了雯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