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記商号的生意遍布整個金陵城,查個人的身份不要太容易。
晚上,雯芳就接了消息來。
“是陸氏找來的。”
居然真的是他們。
陶珑轉着手腕上的玉镯,問:“你說,為什麼會派杜成風這麼個人來?”
雯芳一張小臉頓時皺成了包子,“不要問我啊,我不能動腦子的,我動腦子會死的!”
“懶死你得了。”陶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方才那話,與其說是問雯芳,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既然是陸氏設的局,那杜成風就不可能不知道,和小柳他們打得火熱,也不過是來做一出掩耳盜鈴的戲。
隻是,為何偏偏是杜成風?
搞一出拙劣的英雄救美?還是就專門為了把這個人推到自己面前?
如果是後者,那陸氏就不會不知道,杜成風和梁椟到底有多相似。
他們知道了,還敢放心用這個人?
難道杜成風的身世,連陸家的人都查不出問題?
從拿下織造司這個單子開始,各式各樣的問題就接踵而至,到了今天,一個接一個疑點更是像蠶繭一樣把她全然捆住,見不到一點光明。
她陶珑何德何能,能叫陸家這麼個龐然大物看在眼裡?
還是說——陶家?
盡管隻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但陶珑不敢懈怠,立刻提筆寫信,落下寥寥幾字,封好後交給雯芳,“這事兒不會勞煩到你吧?”
雯芳一吐舌頭,“也沒見您從前叫我跑腿的時候這麼問呢。”
說罷,也不管此時已是深夜,轉身就走。
陶珑和邊關的父兄聯系,自有專門的渠道。
這下,她才松了口氣,心思又不自覺飄遠。
*
三日後,品香樓上。
“品香”這名字,用在酒樓上多少有點混不吝,但老闆偏生就是個混不吝的,無論掌櫃怎麼勸都堅持要選這個做店名。
吓退過幾波自诩清流的官員和文人後,品香樓還是憑借它自釀的玫瑰飲和大廚一流的手藝在金陵打響了名号。
作為老闆的“老相識”,陶珑很輕易就約上了三樓的雅間,要在此同杜成風簽文書,約定好交貨期限和貨款金額。
“陶東家久等,杜某來遲了。”
“哪裡話,杜掌事請坐。”
杜成風帶着金陵陸氏商号的掌事一道來此,大約是因為他身上還沒有陸氏商号的印章。
《大齊律》規定,民間有商人成立商号,則必須前往官府報備,并自鑄帶商号名稱的印章在名錄上登記;同時,商号産生大額交易時,必須簽定文書并在末尾落款,否則契約将不被官府認可,他日若有糾紛,沒有登記冊上的印章,官方也不會處理。
是以,刻有商号名稱的印章在哪都是不能随便亂給的,即便杜成風此次奉命前來金陵辦事,也沒能拿上各家商鋪僅此一枚的印章,隻能勞煩當地的掌事來陪自己跑一趟。
這位掌事也是陶珑的老熟人。
“咦,張管事,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她笑嘻嘻道,“我以為您不願再見我這小女子了呢。”
張管事:……
此人全名張之印,剛過而立之年,一身皮囊不能說是乏善可陳,也最多誇一句相貌平平。而他不僅占領了皮相的低地,人品上也一路滑坡,吃喝嫖賭都是日常,不知一個掌事哪來的這麼多錢。
偏偏他還是個嘴上沒把門兒的,但凡是個女人,總要上去糾纏兩句。
陶珑與他的梁子正是因此結下。
任誰被張乍一眼看不出哪裡是眼睛哪裡是褶子的臉質問為什麼總是看他是不是想嫁給他,都不會再對此人有好臉色的。
遑論張之印還試圖搶過福記的生意——不過他失敗了,還被陶珑當面陰陽怪氣一番,氣得當場怒斥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就别怪陶珑舊事重提了。
張之印惱火,但眼下不是發作的時候,比起私人恩怨,顯然是大東家的吩咐更要緊。他深吸一口氣,忍氣吞聲道:“哪裡話,買賣不成仁義在,何況今日還有買賣要做。”
見這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杜成風适時開口提醒,“陶東家,您先看看這文書可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
陶珑沖着張之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接過杜成風遞來的文書,仔細讀過一遍,詫異道:“真給我讓利?”
杜成風同樣詫異,“那日不就說好了?陶東家怎麼這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