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乃是十五,房幽按照慣例去了皇後宮中請安。
盧皇後已不做妝飾了,少了那些粉膏胭脂的掩飾,看起來比真實年紀要老許多。
房幽深以為然,任誰攤上裴昱那麼個兒子,估計都會頭痛得睡不着覺吧。她才嫁給他數月,就覺得日子無望了。
盧佩音也在這兒,向她福身行了禮便退至皇後身旁。
因是盧皇後的親侄女,她一月有大半日子都住在宮中。
房幽與她不過泛泛之交,畢竟也才認識一年多,說不到一塊去。誰知盧皇後卻幾次三番地将兩人往一塊兒湊,話裡飽含深意:“阿音,你可要好好對待阿幽,你們來日是要攜手并行的。”
房幽越聽越不對勁,攜手并行是什麼意思,誰家表嫂和表妹一塊攜手啊?
對此,她隻笑道:“阿音是我與太子殿下的表妹,我們一定會護着她。”
盧皇後臉色一頓,又略過此話,說起房淺,話裡話外是指責她房氏家風不正,姐妹倆搶一個男人,連累太子。
房幽倒沒什麼要解釋的,隻勸她消氣,安心等着孫兒降生。
将這一老一小兩個心機深沉的女人應付完,房幽漫步回東宮,問道:“盧娘子是怎麼回事?”
湘蓮思索了下,答道:“聽聞從前皇後娘娘是有意讓太子殿下娶盧娘子的,可後來殿下傾心與您,硬是不肯,便擱置下來了。”
此事房幽一清二楚,湘蓮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愣住:
“近來太子殿下每每過來陪皇後用膳,盧娘子都在場,有時皇後娘娘還會讓太子殿下陪着她去禦花園遊湖或賞花。”
房幽眉峰蹙緊:他們這是何意?要把盧佩音嫁給裴昱做側妃?那她也肯?畢竟一開始是能做正妻的。
房幽揉了揉額角:“成,我知曉了。”
頓一頓,她道:“你也辛苦了,這個月給你和湘元放兩日假,你們出宮去看看父母家人。”
湘元主内,湘蓮主外,二人分工明确,是她的好幫手。
兩個婢女皆是喜笑顔開,福身謝過。
一路到房淺居住的偏殿門口,便聽裡頭砰砰震響,瓷器摔碎聲一個接一個,然後便是她聲嘶力竭地吼叫:“放我出去!我要見太子!我要見太子妃!我懷了小皇孫,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門打開,房幽走進去,見她淩亂如瘋子一般,道:“你這是什麼樣子,簡直丢房氏的臉面。”
房淺一見她,眸裡一道恨意閃過,道:“是你,是你和大伯父讓我丢臉,并非我讓房氏丢臉!原本,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嫁進東宮。”
太子分明已經答應過她,進宮求旨,不日便來迎娶,還交代了嬷嬷和郎中好生照料她。
若非房幽撞破,她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房幽揚了揚下巴,叫一衆人等都下去,獨獨她們二人留下。
她蹲下身,扼住房淺的下巴,眸子輕輕彎着:“本宮可以讓太子給你位份,讓你堂堂正正,名正言順。不過——”
“你得告訴本宮,你給太子下的藥,是從哪裡尋來的?”
房淺一閨中女郎,又沒有狐朋狗友,從何渠道拿來的這虎狼之藥?
房淺一愣,心裡有些拿不準。
昨日太子來看她,興緻寥寥,隻瞟了眼她的肚子,半分溫存之意也沒有。
他叫她好好聽她堂姐的話,她鬥膽問何時才有位份,太子橫眉冷眼,叫她少做夢。
自從知曉她懷了孕,太子便擱置了逼問她是否下藥、藥又從何處來,仿佛一切已經過去。
眼下房幽再來問詢,莫不是想知曉了因由再向太子邀功吧?
見房淺又是糾結又是懷疑,房幽道:“你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太子對你無情,難道你生下了孩子他就會許你位份?本宮答應你的,一定能做到。”
房淺咬着唇,心中天平漸漸偏向她,可仍是嫉恨她,投胎時便比她會選,父兄寵溺,長大了什麼也不做便得了諸多郎君的喜愛,眼下還成了太子妃,将來又會是一國之母,她怎麼沒有這樣好的運氣!
房幽看她臉色愈加憤憤,隻得再言明利害:“太子也許不久就要迎娶盧佩音進門,屆時後院裡盧氏人多,我們便勢弱。你既入了東宮,就不要再介懷咱們姐妹間的小龃龉,對付外人要緊。”
她看着滿臉茫然的房淺,輕聲:“說吧,我絕不告訴太子。”
……
回了正殿,房幽使人往家中傳信,問及市面上虎狼之藥的藥性,另外叮囑要悄悄查。
房淺所說事情的前後好似偶然發生,但房幽覺着,哪有那麼巧,她想睡覺,旁人就遞枕頭過來。
機緣巧合?她不信。
如今裴昱因那藥變得不正常,定是要好好查探一番……
房幽忽地想起,家中有位給阿兄診治的蠱師,索性将太子的症狀寫上去,一并詢問。
這事兒還沒個頭緒,皇帝便駕崩了。
慶元帝在位時間并不算短,但壽數卻不長,蓋因三十歲後沉迷煉丹,身體中毒太深,行一大師曾勸阻其廢除丹侍一職,未曾被采納。
而他死後,屍體七日不曾腐爛,皇室終于知曉丹毒利害,丹侍終于被趕盡殺絕。
做這差事的人,正是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