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房淵歇完晝寝過來。
他中蠱毒一載,早便擱置了軍中的事務,仕途可謂毀于一旦。加之這蠱毒不可見風疲累,他又郁結于心,小山一般的身子迅速虧損下來,雖還談得上健壯,卻到底不似從前。
房幽捏着棋子,問他:“裴焉說給你送來了南疆的蠱師,如何?有新法子了麼?”
這蠱毒不好解,他們一家三口便懷着溫水煮青蛙的想法,慢慢來便是,急不得。
房淵點頭:“倒是瞧出了些門道,就是總來叫我放血沐浴,弄得人心煩。”
房幽叮囑道:“人家如何說,阿兄便如何做,可不能不遵醫囑。”
房淵擺擺手:“我知曉。”
真要是醫囑便也罷了,偏偏那新來的瘦猴似的小子好似作弄他,一時要他左邊胳膊放血,一時又說錯了,要右邊,見着他失血過多犯暈竟還哈哈嘲笑。
叫他泡的那藥浴腥臭無比,連長随都不敢離近了,他倒還樂颠颠。自個兒今日是沐浴了三回才敢出門的。
隻是這些抱怨卻不必與小妹說。
蠱師雖是燕王找的,但人家是看在與小妹的關系上才幫忙,他也沒的再說這些煩擾小妹。
房幽見兄長悶聲悶氣,想來心裡不好過,便沒多唠叨了。
房淵問她:“上半日忙去了,都沒問你,雍王待你如何?”
說完這話,連房鶴明也放下了棋子,關切地看着她。
房幽眼眶一紅——
她最是愛依賴家人,從前受了點小委屈都恨不得讓全家知曉,今時卻不能讓他們為她擔心,一定要憋住了。
她道:“他待我不錯。”
房鶴明爺倆對視一眼,不算放心。
房淵更是欲言又止。
他觀雍王面相發白,腳步虛浮,與從前在軍營裡遇到的一些虧空了身子的世家子弟相像。
隻是此事尴尬,若真問出口了,小妹豈不尴尬。
房幽打馬虎眼:“哎呀,不用憂心我了!雍王已經是太子,我是太子妃,誰敢給我氣受!再說了,從小到大,隻有我房幽欺負别人的份!”
她俏皮話一出,父子倆均忍不住笑了。
正是這時,湘蓮回來了,她躲在門後對房幽使眼色。
房幽頓了一下,狀似無異起身,道:“許是太子殿下找不到地兒,我去瞧瞧便來。”
她語氣輕松,快走幾步便出了廳堂。
房鶴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轉頭望見兒子欲言又止,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平心靜氣地問道:“看出什麼來了?”
房淵再度看了看大門,一一将自個兒的擔憂說出。
另邊,房幽正聽湘蓮的回禀:“……殿下果真去了東苑,一路上避着人,奴婢瞧着是去淺娘子的院子了。”
房幽眸色一沉:“走。”
她倒要看看,他在玩什麼把戲!
*
裴昱那裡,正心急如焚地尋找房淺的院落。
他雖已提前看過房府地圖,但到底有幾分錯綜複雜,且路上還要躲着不被人瞧見,更是弄得自個兒暈頭轉向。
好不容易找見了,卻也不敢從正門進,怕人家傳他閑話,隻好從後院費勁地翻牆進來。
裴昱本就體虛,從一丈高的院牆上跳下時更是栽了個趔趄,累得氣喘籲籲。
還未喘口氣,便被一沖上來的力道撞上了牆壁,背脊痛得仿佛要碎了,耳邊同時響起了一道驚喜的女聲:“殿下!”
裴昱頭還暈着,圈着他頸脖的那人便迫不及待地開口:“殿下!你來看妾了!你果真對阿淺不是那般狠心……”
話音未落,便被郎君狠狠推倒在地,房淺面色茫然,惶惶地看向他,隻覺他面色猙獰恐怖。
她讪讪,一副可憐模樣:“殿下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可我說了那是意外……”
裴昱咬着牙,眸中起火:“賤人!你還敢裝!若非你下藥,何須躲着我!”
房淺委屈:“是殿下要我不許出現在阿姊面前的。”
裴昱不與她理論,隻道:“我問你,你那夜究竟是給孤吃了什麼東西,快把解藥交出來!”
一提到新婚夜,房淺一陣心虛。
她是在婚宴上拿到那物的。
因嫉恨房幽運氣,嫁給了當朝太子,而她這一年來幾次三番的引誘對方都不上鈎,她心裡頭挫敗又難過,席間便一個勁兒地灌酒喝。
後來暈暈乎乎地去茅廁,路上撞到個大漢,她還未道歉,便聽那人緊張道:“我的藥呢!”
她分明看見了掉落在假山石頭地下的錦袋,卻沒有作聲。
那大漢身側另個醉酒郎君道:“你可要抓緊了!今夜與醉煙樓的姑娘春風一度,沒它可不行!”
房淺眼皮猛地一跳。
待人走後,她做賊一般拾起那錦袋,心中砰砰跳個不停。
再後來,便是順理成章地給雍王敬酒,趁他情|欲難耐時跟上去,告訴她,她願意。
隻是她沒想到那藥性如此大,與她一人颠鸾倒鳳還不夠,倒讓雍王身邊的賤婢撿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