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的旨意徑直去了房府。
房府一大家子聚在西苑,跪下聽旨。
房幽心裡有準備,但聽到那句“房氏女聰慧淑敏,着賜婚于皇五子雍王昱”之時,仍是晃了晃神。
她終于如願以償當上雍王妃,接下來,她會當皇後,她會保房氏一族無虞。
待傳旨的宦官走後,二房自免不了一番恭祝,老太太則握着房幽的手,叫她們堂姊妹好生相處。
房幽望向房淺,後者臉色僵硬,不甘不願地道了喜後,便不再言語。
房淺那裡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但看在這個堂妹也姓房的份上,她對前世暗害之事不曾追究。
房淺若安分守己,自然能靠着自個兒與王府的姻親尋到個好郎君;可她若是不安于室,結局如何還未可知。
房幽面色鎮靜,謝過衆人的恭賀,送走了他們,這才迎來房淵的驚呼:“小妹,你怎麼、怎麼要嫁給雍王了!”
小妹與燕王都銘記前生之事,二人雖有些誤會,但房淵總覺得她最後大約還是會選燕王。
這賜婚卻砸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望向父親:“阿耶,你也知曉?你們光瞞着我一個人?!”
房鶴明撫着胡子搖頭:“幽幽想嫁誰,便嫁誰,隻要她開心就好。”
他曾經也對燕王欣賞有加,認定此子能成大器。可小女經曆一生磋磨,想避開也是理所當然。
隻是,這婚若是結在裴焉征戰回京前,倒也好說;若是待裴焉回來還未行禮,他隻怕會徒生變故。
塵埃落定,房幽心裡卻也算不上開懷。
但在父兄面前,她仍舊揚起了一抹笑容:“我想嫁給雍王,是我自願的。”
房淵愣愣的,瞠目結舌:“那燕王那裡,他去南疆……”
旁人不知,但他們一家人卻是一清二楚。裴焉請戰南疆,縱然有朝堂之故,更是為了房淵身上的蠱毒。
房淵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心中像壓了塊大石頭般透不過氣。
人家仍舊把他當大舅子看待,對他的事忙前忙後,可他們家卻先不忠不義。
他悶悶的:“我先回去歇着了。”
因這病痛終日閑在家中,他此時倒甯願跟随燕王征戰沙場,才算不負他的一番好意。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離去,房幽眼睜睜看着,想跟上去,卻被房鶴明攔下來。
“阿耶。”她抿了抿唇,眸光有些濕潤,“我做錯了嗎?”
房鶴明道:“幽幽,想保全自個兒與家人,從不是錯。”
他從知曉她重生起,便對這個女兒心疼不已。
在他心中,小女應當是千嬌百寵着過完這一生,何至于落到溺水身亡的下場。
她積極地争取嫁與雍王,是再正常不過的趨利避害,他隻怕這結果,未必能盡如人意。
房鶴明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萬事有阿耶在,你放心備嫁便是。”
房幽吸吸鼻子,努力地笑了一下。
而後數日,房淵都不曾出門,兄妹二人因此疏遠不少。
房幽心知他是如何想的。
阿兄平素直來直去,所想不過是知恩圖報,加之裴焉乃是骁騎營統領,更得他敬佩。
他如此,不過是難受他們家有負裴焉。
本想着讓房淵慢慢接受,可誰知房幽出門采選嫁妝那日,他竟也跟着去了。
見她驚詫,房淵眼神閃躲:“我成日躺在家中也無聊。”
房幽抿唇笑了下,兩兄妹有些生硬地坐在一個馬車裡。
“阿兄……”
“幽幽……”
二人同時開口,皆是愣住,又蓦地笑出聲,這尴尬處境終于消散了。
“阿兄先說。”房幽俏皮一笑。
房淵斟酌道:“是阿兄想左了。你初時想起從前發生之事,便說過不想再嫁燕王。阿兄執着他的救命之恩,對妹妹遷怒了。”
眼見五大三粗,向來便不怎麼細膩的兄長主動道歉,房幽眼眶泛紅。
她哽咽道:“阿兄,我親眼看着你病入膏肓,從一個威風凜凜的七尺男兒變得佝偻瘦弱,我不願意再經曆一遍。阿兄與阿耶苦了一輩子,這一世,我隻想護好你們。裴焉如何,我管不了許多。”
聽得妹妹此話,房淵心中再多的悶氣都化為了愧疚。
他心中隻想着忠義仁孝的大道理,卻忽略了小妹的心緒。他與阿耶聽到的,在他們心中其實也不過是故事一樁,畢竟未曾親身經曆,自然體會不到她的痛苦。
她重活一生,自然是盼着家裡越來越好。
房淵愧道:“是阿兄的錯,我知你都是為了我好。若無小妹,我隻怕早已命喪黃泉。”
房幽垂淚搖頭:“不說這個。”
房淵摸摸她的頭:“以後,雍王若是欺負你,阿兄拼了命也要揍他。”
房幽破涕為笑:“才不要你動手。”
有房鶴明在,裴昱未必敢,即便他做了,隻要她是皇後就好。
旁的,裴昱便是三宮六院,昏庸無道,也與她沒有幹系。
隻要房氏一族能安穩度過這一生就好。
*
虎門關外一處深沼内。
此處乃是大慶與南疆交界處,過了這塊兒便是南疆疆土。日前,南疆異動吞下此地,裴焉一來便收回城池,乘勝追擊來此,但到底沒有他們熟悉地形,不慎跟丢了南疆士兵。
前鋒隊在此駐紮十來日,雖被悶熱潮濕的天氣造得煩悶不已,但有主君元帥相随,士氣并未有所折損。
裴焉正端詳着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