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幽身形微頓。
裴昱這般态度,想是看見了什麼。
是她與裴焉共處一室?亦或隻是撞見裴焉先一步離開。
房幽不動聲色,裝作什麼也不知曉,仍彎彎眼睛,将手中的糕點遞過去:“殿下等急了?我素日裡最愛這中萃樓的糕點,便想着給殿下帶一些,聽戲時當個零嘴。”
裴昱臉色稍霁。
女郎本就是嬌豔可人的長相,眼下說着俏皮話讨他歡喜,他隻覺得受寵若驚,便暫時壓下了心底裡的那點兒疑窦。
他道:“多謝娘子,你有心了。”
房幽:“那咱們現下便動身過去?”
裴昱心中仍有些氣悶,道:“我看這中萃樓裡亦有伶人跳舞,不如就在此歇歇腳。”
她觀他面色,知曉他仍介意,便沒說什麼,又轉身與他回了包廂。
重新叫小二上了點心與茶壺,房幽替他斟茶。
爐中焚香袅袅升起,對面女郎一隻纖纖玉手托起茶壺,另一手拿杯,神色恬靜自然地倒出一盞香醇的茶水。
她推給他,面上帶着淺淺的笑。
裴昱猶豫半晌,抿了口茶後終是道:“我方才在門口見着了三哥……他……”
他有些說不下去,但見房幽眸中帶着鼓勵,遂接着說:“他備戰良久,該是十分忙碌,緣何出現在這裡?他是來見娘子的麼?”
房幽:“方才的确碰見了燕王殿下,我們也說了三兩句話。”
裴昱的手攥緊,呆呆地望向她:“說了什麼……?”
她道:“燕王殿下說待他凱旋,便再次請旨賜婚。”
“什麼?!”裴昱失色,驚得站起了身。
房幽在看見他的那一刻便沒打算瞞着他,半真半假的話才最容易叫人相信。裴昱既然親眼所見,又豈會輕易打消懷疑。
裴昱心中惴惴,不安地問她:“娘子答應了?”
對上三哥,他實在沒有把握。他有赫赫軍功,再度出征的勝算極大,若當真凱旋,他失去的絕對不止一個房幽。
房幽望向他,幾息後才搖搖頭:“沒答應,也沒不答應。”
裴昱面色難看。
“殿下知曉,我不過一女郎,皇上一道聖旨下來,讓我嫁誰我便得嫁誰,我哪裡有選擇的餘地。”
她峨眉輕蹙,面龐如隔着山霧般朦胧,略帶些憂愁。
裴昱心知她說的有理,卻實在難受。
他自知敵不過三哥……
“但比起燕王殿下,我自然與您更熟稔。”房幽頓了頓,再度開口。
眼見對面郎君的眼中迸發出光彩,她微微一笑,知曉自己走對了這步棋。
裴昱火急火燎地要送她回府,而後便要入宮,去意不言而喻。
房幽跟在他身後,輕聲勸道:“慢些,别急……”
不防他猛地回頭,二人撞到一塊,裴昱唯恐她摔跤,伸手去攬,卻陰差陽錯地與她貼得更近,唇輕輕擦過她的面頰。
他臉色漲紅。
房幽也愣住。
這不在她的計劃内。既然要拿捏住他,便要高潔如神女,讓他捉摸不透,如抓心撓肺般難熬。
可既親近了,便隻能順着走。
她面帶薄紅,難為情地垂下眼:“都說了叫你慢些……”
裴昱傻得未曾反應過來,好半晌才道:“我冒犯了娘子。”
房幽剜他一眼,略帶嗔意:“走了。”
裴昱五迷三道,眼都不記得看路,一心隻護着她下樓出門。
臨了要上馬車,聽到那小二的一句“客官慢走”,渾身一震,又想起他剛到中萃樓時的問話。
“方才與我對話那位貴人在包廂裡待多久了?”
“約莫半個時辰。”
而後,他便瞧見了房幽從那裡頭出來。
被笑盈盈的女郎疑惑打量,他下意識地叫她小心看路,更多了幾分體貼。
無論三哥與房幽在包廂裡呆了多久,做了什麼,他隻需請旨,旁的什麼也無需多想。娶到房家女郎,與房氏結為姻親才是頂頂重要的。
他身形再度放松,親自送房幽回府。
*
兩日後,燕王出征。
為鼓舞士氣,出征由皇帝親臨城門相送,陣前勉勵士兵将士,期許此戰大獲全勝。
裴焉坐于馬上,雙手攥着缰繩,其上浮現出青筋。
他莫名有些焦躁。
那日回來後便忙着繼續督軍,而後才聽到回禀,道是他走後裴昱亦進了那包廂,隻是一盞茶的功夫便出來了,并未待太久。
他的手磨着缰繩,漫不經心地掃視着城牆上的衆人。
大臣,學子,女眷。
有許多人來送他,卻仍未找到他最想見的那人。
忽地,他在一偏下的垛口處瞧見有人招手,再接着便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張小臉。
她與旁的女郎站在一塊,隻堪堪露出了半張臉,紅唇嘟起,面露埋怨,似乎十分不滿這擁擠的人群。
裴焉面上不自覺變得柔和,身邊張庸見狀,暗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