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去見有能耐救下阿兄的人了,房幽又是一陣緊張。
她撫了撫被樹枝勾得亂飛的發絲,問裴焉:“我儀表如何?”
裴焉薄唇微抿,點了一下頭。
她眼下頭發雜亂,面容狼狽,灰土與血痕讓一張小臉如花貓似的,衣服也髒兮兮,破破爛爛。
這副尊榮,放往常大抵連門都不肯出。
裴焉隻慶幸此處沒有鏡子。
二人并肩走入石屋。
那屋裡頭有一白眉白須的老僧,他身形佝偻瘦小,隻着單薄僧衣。
此處石壁四處漏風,房幽縱然裹着裴焉的披風,也覺涼飕飕的,一時感歎這行一大師竟十分抗寒。
裴焉行了一禮:“在下裴焉,大師有禮了。”
房幽緊随其後屈膝。
行一大師睜眼,面容竟比裴焉更冷淡些:“燕王深夜到訪,是貧僧招待不周了。”
裴焉溫聲道:“大師哪裡的話,深夜叨擾,某得罪了。”
房幽哪見過他如此脾性好的時候,一時也噤聲,不敢随意開口。
行一大師視線移至女郎身上,話裡帶刺:“方才可是這位威脅我那不知事的小弟子?”
她攥着手,知曉他是要為自個兒的弟子找回場子,為了阿兄便也忍了,頭一次認栽:“方才小女因憂心兄長之故口出狂言,還望大師莫怪。”
行一大師冷哼一聲,并不接話。
裴焉見狀,便道:“我二人天亮啟程,腳程太慢,擾了大師休息。房娘子性情急躁,冒犯了那位小師父,某這裡賠個不是。望大師與小師父不計前嫌。”
他頓一頓,又道:“若大師不願,我們便出去等待,日出過後再來求見大師。”
他的姿态可謂極低。行一大師聽到此話,緩和臉色,轉過了頭:“燕王殿下有禮了。”
房幽此時才瞧見這位大師的左耳缺了大半,在昏暗燭光的映照下,更顯可怖。
她忙垂下眼,心中駭然。
二人你來我往交談幾句,終于說到正題。
“……房氏大郎身中罕見奇毒,他那症狀世間鮮有郎中見過,我們聽聞大師醫理造詣頗深,這才前來。”
裴焉細細說了房淵的情況,行一大師聽完便道:“此人命中大劫并不在此時,多則五年,少則三年,那會兒才到日子。”
房幽心裡砰砰跳個不停——前世阿兄的病體确實拖了這樣久。
知曉這大師并非虛傳,她忍不住開口:“正如此,才想為我阿兄躲過此劫。”
行一大師盯了她半晌,破了一半的耳朵仿似動了動,房幽遭他滲人的目光驚得退後兩步,被裴焉擋住身形。
裴焉道:“不求天機,隻求解毒之法。行一大師遊曆天下,見多識廣,我等早有耳聞。事在人為,隻求大師告知解毒之法。”
行一大師的眼睛又瞥回他:“聽你所言,房氏大郎病症不似中毒,倒像是中蠱。回去先拿芭蕉葉熬水排毒,接着去找南疆蠱師,或可有救命之法。”
裴焉點頭。得了線索再找法子,便輕松多了。
房幽聽聞乃是蠱毒,并非無所解,也心安了不少。
二人齊齊謝過,正要拜别,又聽他道:“夜裡霜重風急,二位可在此歇腳。”
他話少,說完便背過身去打坐,随意他們選擇。
裴焉便低聲對房幽道:“此時确實不好下山,在這歇息一夜?”
房幽點頭。
石屋分為裡外兩間,裡間乃是行一與小沙彌所住,二人便在他們誦經拜佛的外間落腳。裴焉用身上外衣為她做了鋪蓋,又撿來些許枯枝綁在一起用作擋風。
畢竟是佛門,他叫她一人睡着,自個兒則守在她腳邊,生起一攤篝火,以供取暖。
今日所用氣力太大,又被行一大師恐吓一遭,房幽精神困頓,視線漸漸模糊。
迷迷糊糊中又瞧見那小沙彌與裴焉說了些什麼,他起身往裡,房幽想支起身子詢問,卻實在太困,很快陷入了夢裡。
再醒來日頭初升,紅色的霞光順着石屋縫隙照射進來,房幽眼皮被照得刺痛,唔哝兩聲,不舍地睜眼。
待腦袋伸出溫暖的外衣,被風吹得一凜,這才意識到自個兒還在山上。
她下意識喚道:“裴焉!裴焉!”
小沙彌走近,臉上很有一些嫌棄:“男施主早早便去撿柴挑水了,女施主且小聲些,我師父正在誦經。”
房幽咬了下唇,做了個捂嘴懊惱的動作。
小沙彌想笑,卻又極力忍着,咬着牙退回了裡間。
房幽抱膝緩了會兒,聽着孩童的郎朗誦經聲,伸個懶腰起身。
裴焉為行一大師幹活,是為了答謝他昨日提供的線索,她自然不能那般不知事,繼續賴床惹人嫌。
她穿戴洗漱完,便尋了掃帚去掃石台上的落葉枯枝,趁着篝火未滅,又用瓢舀了一壺水燒上。
待實在無事可做,她複又坐了下來,等裴焉回來再一塊上山。
忽地,那裡頭誦經聲停了,房幽一擡頭,便見那行一大師正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吓了她一跳。
房幽有些結巴:“大師,這是怎的了?我可沒有冒犯二位。”
行一大師皮笑肉不笑:“天氣晴朗,施主可願抽上一簽?”
她擡頭迷惑望向天空——烏雲陰沉沉結為一片,哪兒來的晴朗?
隻是左右也閑着無事,她還是重生之人,對命理之事尤為敬重,便應了,随着行一大師走到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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