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八寶透雕香爐中冒出袅袅青煙,放在幾案上的茶湯漸漸變涼。
沉默半晌,老人終是長歎一記,将那塊玉重新放回案上,推到男人身前,沙啞道:“既然是季林留給你的念想,靳郎君還是收回去吧。”
說罷,老者又滿懷希冀地問道:“不知季林的身……可曾留下?”
雖然老者說得含糊,靳威卻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麼,隻可惜……
靳威搖了搖頭:“不曾。”
原來季林竟是屍骨無存.......
老人顫巍巍地閉上了眼。
“不過,蘭師傅的仇,我已經親手替他報了!”
“原來如此,多謝,多謝……”
老者喃喃兩句,下一刻居然挪動膝蓋,伏下身去,鄭重向對面的男子行了一個大禮。
蘭弘之沒料到祖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見狀大驚,一下子從席上站了起來。靳威也皺緊一雙劍眉,上前攙扶道:“這是應有之義,不敢當長者如此大禮。”
聽到“長者”兩個字,老人眼底神色一松,趁勢起身,扶住靳威的手臂道:“靳郎君,老夫......”
可惜老者蘭渤之的話并沒能說完,因為這時候一個黑臉漢子忽然闖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個臉色難看的蘭家小婢。
那婢女跪下來道:“家主、少郎君,這位客人說有要緊事跟靳郎君說,一刻也耽誤不得,就這麼不管不顧地闖進來了,婢子實在是攔不住......”
雖然微微低着頭,小婢臉上的輕蔑之色卻遮也遮不住:果然是不懂禮數的野蠻人,一點規矩也沒有!
那黑臉漢子滿頭大汗地進來,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徑直跑到到靳威身前,匆匆對他耳語幾句,顯得很是焦急。
靳威聽罷,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黑臉大漢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後退兩步,站在他身後,如同一座鐵塔。
“抱歉,是塔黑圖失禮了。”靳威代黑臉漢子跟蘭渤之告罪:“不過事出有因,塔黑圖也是無心之失,還請蘭公不要放在心上。”
蘭渤之一臉的不在意:“無妨、無妨!.......且不說這個,靳郎君可是遇到什麼急事了?”說着,老者已是掃了那個小婢女一眼,揮手示意她退下。
靳威點點頭:“實不相瞞,确實有件事想請蘭公幫忙。”
“本來我不應該開這個口,可這大周京都一宮八城百餘坊肆,人口逾百萬,我等外來之人,實在是沒有頭緒,不知道該從何處着手,隻好厚顔請蘭公援手了。”
蘭渤之聽出些端倪來,正色道:“靳郎君但說無妨,可是要找人?還是尋物?”
“找人。”
靳威皺眉道:“此次來京,家中幼弟也一同随行。他年歲不大,貪圖這京都繁華,我便沒有拘束他,讓他帶着幾個護衛,在這附近随意遊走玩耍。”
“卻不料隻是多半日的功夫,幼弟竟是突然失蹤了。随行的親衛都被迷暈,被人扔在了暗巷裡。直到剛才他們醒過來,才找到這裡,将這件事禀報給我。”
蘭氏祖孫聞言都是一怔,面上露出一絲古怪之色。
蘭弘之忍不住插話道:“不知道令弟是在哪裡被迷暈的?”
靳威看向塔黑圖,這黑臉漢子急忙道:“是在一家叫做‘賓如雲來’的酒樓!兄弟們醒了之後,就去找那樓裡的掌櫃要人,那渾人居然敢不認!真是豈有此理!要不是,要不是……哼!”
要不是大王來之前一再嚴令他們不得随意動用武力,他早就帶人拆了那座邪門酒樓了!當然,他也是疏忽了,沒想到不過是離開了一下而已,就讓人把阿布赫他們給算計了。
蘭弘之的臉色變得更加怪異,與祖父對視一眼之後,他試探着問道:“令弟.....是不是儀表出衆,姿容甚美?”
靳威額角的青筋頓時重重一跳。從對方這話來看,顯然是對此事知道些什麼,他也因此有了些猜想,于是不答反問:“這麼說來,舍弟應當沒有性命之憂?”
可蘭弘之卻并沒有那麼樂觀。
想到那位出手之人的行事做派,他默然片刻,方才艱難道:“也不是那麼肯定......隻能說有時候确實不會傷及性命,有時候可就不好說了......”
靳威濃眉一皺,朝蘭渤之拱手道:“總之,還請蘭公幫忙,先找到舍弟再說。”
蘭渤之的臉色有些凝重,隻道一句“應當”,就立刻派人出去打聽消息,又低聲吩咐了孫兒幾句話。
蘭弘之匆匆離開了。
很快,關于靳威幼弟下落的消息就被送到了蘭氏的當家人手上。
“......令弟應當就是在她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