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縣尊大人這話,周遭一群人的臉上都空白了一瞬,總覺着父母官大人這話聽起來似乎是沒錯,可怎麼總感覺哪裡有點奇怪呢?
誰知縣令大人的話還沒說完,下一刻冷冷道:“既然你說本官對你斥責打罵,你都毫無怨言,本官便如了你的意又如何?來人,将潘石頭叉下去,笞三十!”
左右專掌刑責的差役高呼一聲“得令”,便要上前将潘石頭叉下去。
陸茗本來還因為鄭瑾維護他的舉動而暗暗臉紅呢,這會兒聽到潘石頭要挨打,也顧不得害臊了,急忙擺手道:“大人且慢,且慢!此事不妨礙的。”
“學生向來講求‘以理服人’,想必将道理說通了,潘石頭就肯松口說出實情了……”才怪!
陸茗心中暗歎,單憑潘石頭這番對答就可以看出此人心思缜密,十分難纏。
如今免了他一頓打倒不為别的,隻是縣令大人不過因為此人挑撥了幾句,說了自己幾句不是,就又是怒又是罵又是打的,回頭有明白人想通了,怕不是會看出什麼端倪來。
再者,如今多拉扯一會兒也無妨,想必燕捕頭那邊很快會有消息過來。
見陸秀才擺手制止,縣令大人鼻中重重噴出一股子怒氣,勉強揮手讓人松開掙紮的潘石頭,責令他重新跪下,然後看向陸茗,無奈道:“既然這樣,陸秀才你繼續便是。”
陸茗恭敬地行禮道謝,然後轉頭對那再次跪好的中年獄卒認真道:“潘石頭,你得明白,我不是在懷疑你有殺人之嫌……”
衆人聽了這話都不由得一驚,這話是怎麼說的?陸秀才不是一直在懷疑是潘石頭殺了賴二嗎?怎麼突然又改了口?
這一刻,就連總喜歡低着頭的潘石頭也終于忍不住擡起頭來,看了陸茗一眼。
一瞥間,潘石頭的樣貌映入陸茗眼簾,他終于看清楚了此人是什麼模樣。
這人生就一副老實面孔,方正臉,寬下颌,鼻高唇厚,眉毛濃黑,隻可惜右邊的眉毛從中間突兀消失了一截,留下一塊疤痕,連同右眼皮也有些耷拉,生生破壞了這副忠厚的面相。
陸茗的眼睛眯了眯,記憶中的一幕如同沉在水底的小球,急速上潛,似乎下一刻就要浮出水面,隻可惜卻總是差了一點。
心中遺憾地歎了口氣,陸茗大喘氣地将自己真正要說的後半句話說了出來:“……我不是在懷疑你有殺人之嫌,而是确定人就是你殺的!”
衆人聞言大嘩。就連牢頭等人都詫異地睜大眼睛瞧向潘石頭,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一般。下一刻衆人反應過來,卻是齊齊挪動膝蓋,集體離潘石頭遠了些。
鄭瑾挑眉,饒有興緻地問道:“哦?陸秀才此話怎講?”
“大人容禀。”
陸茗行禮,然後起身,一邊踱步,一邊思索着慢慢說道:“撇開潘石頭詭辯的種種或發生幾率極低,或本身就不成立的理由,雖然有些地方學生還沒有理順清楚,但潘石頭的犯案手法已經非常明晰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潘石頭成為獄卒之後不久,就對賴二起了殺心。殺人動機暫且不說,關于殺人方案,則是潘石頭基于他對手中的雷公藤那有限的了解而形成的。”
“為什麼這樣說呢?雷公藤苦,有大毒。服下這味毒藥的人在經過一段潛伏期之後,将會經受腸穿肚爛般的巨大痛苦,然後才會死亡。”
“因此,在毒發的時候,中毒之人必定會掙紮嘶嚎,弄出偌大的動靜。針對這一點,潘石頭制定了一系列的應對方案。”
“首先,他在與王牟、李甲等人搭班的時候,暗做手腳,故意挑起事端。”
“比如,他主動承擔起給犯人送飯的活計,然後給犯人分飯的時候,有的給盛的多些,有的給盛的少些,結果到了最後,總會有犯人因為他打飯不均而吃不到飯。”
“這種情況發生的多了,王牟和李甲等人便會在潘石頭的引導之下,反過頭來去責怪送飯的王嫂子克扣飯食,因而與她多次發生争吵。”
“為了解決争端,嗯,或許在這個過程中,也有潘石頭的手筆,後來王嫂子的送飯方式就變了,從将大桶飯食送到大牢,由獄卒分飯送飯給犯人,變成了王嫂子直接将牢飯按照犯人的人頭數分好,然後裝在飯筐裡送過來的方式……”
王牟和牢頭婆娘等人聞言,不由得一邊回想之前的事情,一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