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茗并沒有深想下去。
深想下去又能怎麼樣呢?他總不可能是為了自己而來。要是自己不小心想多了,又陷入某些虛幻的臆想怎麼辦呢?這很難控制的。
所以傅徵的來曆、目的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這個人還在這裡,陸茗就心滿意足,哪怕這僅僅是偷來的一段時光也好。
所以他像初中時那樣,又開始了對傅徵的尾随和偷窺。
......嗯,沒錯,陸茗初中的時候就知道了傅徵的存在。
他是在一次背着書包在路上無聊瞎晃時,無意間看到了從隔壁中學大門走出來的少年傅徵,從此一腳踩進了大坑,開始了自己癡漢一樣的暗戀生涯。
陸茗後來也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人生出如此瘋狂的感情,做出那麼些不可理解的荒唐事情,甚至後來經過時間的發酵,越發無法抽身。
事實上,他們都不曾好好說過話,可能傅徵并不記得自己,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他單方面的妄想而已。
但是細細想來,這件事或許也并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陸茗還小的時候,他的父母就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僅給他留下一筆足夠他長成的錢财和一套老房子。
因為父母親雙方親人俱都凋零,所以最後是一個遠房堂叔收養了陸茗,将他養大。
陸茗的堂叔堂嬸都不是什麼壞人,并不曾做出霸占遠房堂侄家财的事情,但也不怎麼對陸茗盡心,隻是對得起良心,盡了義務将他養大成人而已。
陸茗自知事起,就時常羨慕堂叔家的一雙弟弟,或者學校裡那些家庭和睦,雙親俱全的同學們。
他的精神世界裡荒蕪得長滿了草,瘋狂地想要有人來愛他。
然後他遇到了傅徵。
遇到傅徵是個意外,但卻令年少的陸茗覺醒了感情的萌芽,并漸漸意識到自己與常人不同。
這種難以言說的感情與瘋狂的渴望,讓陸茗荒蕪的世界開出了花,卻也在外部環境的壓抑中,日漸扭曲。
但這并不妨礙陸茗将所有對愛的向往,都傾注到了這個叫傅徵的少年人身上。
他希望能得到傅徵的回應,并願意為此做出他所能做到的所有努力。
那個時候的傅徵很不好接近,但是陸茗依然憑着自己“堅韌不拔”的“毅力”,慢慢知曉了他的名字,班級,乃至家庭住址。
甚至還曾假裝迷路,在他家别墅外的大路上徘徊了六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碰到了出門的傅徵,假借問路之名,跟他說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
後來......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傅徵突然搬離了原先的住址,學校也退學了,然後消失不見,無影無蹤。
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最終帶給陸茗的,隻有一段陰沉灰暗的青春期和日漸寡言冷淡的性格。
而現在,他又出現了。
陸茗像是着了魔一般,從認出他的那一刻起,就時常躲在百葉窗後,茶水間前,停車場裡,安全門内,所有可能遮掩身形的地方,借着一切機會偷偷看他,一直看他,不停地看他,狠狠地看他,着迷地看他。
他尋機與他擦肩而過,故作巧合,與他颔首微笑,最好還能多說兩句話。
他悄悄給他的綠蘿澆水,給多肉換土。
觀察他馬克杯的圖案,領帶夾是什麼牌子,袖扣是什麼顔色,然後瘋狂尋找同款。
.......
他做了許多事,可是自始至終,也不敢問一句: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那個在你家門口向你問路的少年?
今天部門有活動,大家都一起出去狂嗨了,隻有陸茗借口加班,一直待在辦公室裡。
這些日子,陸茗被一腔奢念折磨得快要瘋狂,為了安撫将要彈壓不住的躁動心思,才壯着膽子去到傅徵辦公桌前......
誰料卻被不知為何突然回轉的傅徵當場抓住!
陸茗原以為多年過去,自己多少能長進一些的,可是原來并沒有。
面對傅徵,他還是隻能逃。
背靠門闆,陸茗用力揪着自己的頭發,整個人縮成一團,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被一個男人偷用杯子,傅徵會覺得很惡心吧......
雖然現在很多人說着不歧視同性戀,但這種事真發生在自己身上,怎麼也沒辦法無動于衷吧.......
傅徵會怎麼看待自己......
我......
到底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外面的敲門聲和說話聲都消失了,門内門外一片安靜,什麼動靜都沒有,陸茗才擡起頭,漸漸恢複了所有的感知。
他仔細傾聽外面的聲音——很安靜,甚至是.......過于安靜了。
傅徵他,應該是待得不耐煩,已經走了吧......
陸茗踉踉跄跄地撐着門把手站起身來,看着這間模糊不清的辦公間。
或許,自己該主動離開這裡。
要是被掃地出門,就太難看了......
不,以傅徵的性格,大概不會做得太過不留情面。
......可是誰又能說得準呢?
陸茗默默地想。多年過去,自己仍然留在原地,可傅徵還會是當年的他嗎?
罷了,就這樣吧……今天,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掙紮了。
既然一切龌龊都被剝開晾曬在了陽光下,不管結局如何,都坦然面對吧。
逃避是沒用的,況且,自己還欠傅徵一個道歉。
深吸一口氣,陸茗将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并沒有看,隻是随手塞進了口袋裡。
車鑰匙和外套還在外面......陸茗這麼想着,低頭打開門鎖,慢慢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外面刺眼的燈光如水銀乍洩,迎面撲來。陸茗被激得雙眼一疼,不自覺地阖上了眼睛。
卻在這一瞬,不知從哪裡來的一雙大手猛然擒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向内大力一推——
陸茗猝不及防,短促地叫了一聲,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重新推進了辦公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