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祁岸這樣的天之驕子,但凡是個正常姑娘,都會忍不住多花癡幾眼。
正因如此,宋枝蒽才沒跟楊春芝說實話。
那就是,在何恺和祁岸之間,她先認識的人,其實是祁岸。
那是高二那年的夏天。
十七歲的宋枝蒽因家庭變故,随着在城裡做保姆的外婆,在雇主家别墅的閣樓安頓下。
盛夏裡。
烈日當空,蔥蔚洇潤。
剛從淋浴房洗好澡出來的宋枝蒽就在閣樓門口,第一次看到了祁岸。
少年穿着幹淨的白襯衫,深藍色制服長褲,肩寬腿長,蓬勃清爽,十分閑散地靠坐在她那張舊椅子裡。
濃長的眼睫低垂,修長指節漫不經心地翻着她那本已經舊了的習題冊。
金色日光被枝葉剪碎,透過玻璃灑在他立體精緻的側顔上,勾勒出一圈暖茸茸的光暈。
和初來乍到緊繃局促的宋枝蒽相比,他顯然恣意放縱,又驕傲任性。
宋枝蒽怔然站在原地。
想說話,卻又因為怯懦而不敢開口。
如同等待一場漫長的審判,直至少年視線停留在習題冊的扉頁。
似乎早就知道她在門口,祁岸不疾不徐地撩起眼波。
深眸内勾外翹,他波瀾不驚地看着眼前披着濕漉長發,眼尾處長着暗紅色胎記的女孩,一字一頓開口,“宋,枝蒽。”
被叫名字的宋枝蒽仿若啞住。
男生卻輕揚冷眉,音色磁朗地問,“梅姨接來的外孫女?”
輕飄的語氣裡,幾分頑劣和談不上友好的窺探,讓人很容易産生不安。
“……”
宋枝蒽生澀回了一個“是”。
說完,她垂眼抿唇,不再吭聲。
像一隻受了驚又沒底氣搶回自己地盤的兔子。
似乎覺得有意思,祁岸淡扯着嘴角,把書撂在一邊,抄着口袋走到她跟前,“不好奇我是誰?”
“……”
宋枝蒽擡眸看他。
眼前少年高眉深目,個子比她高出一個頭,吊兒郎當地站在那,擋住整片明媚日光。
偏濕潤的空氣裡,缱绻着屬于他身上清爽好聞的皂角香。
見她不說話,祁岸幹脆倚在門框,要笑不笑地盯着她,“問你呢,啞巴了?”
不算友好的字眼,被他說出一種招貓逗狗的語氣。
宋枝蒽哪裡見過這陣仗,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我認得你。”
烏黑的瞳眸仿佛盛了一汪清泉,蕩着怯生生的漣漪。
少年挑眉。
聽到宋枝蒽用很小的聲音說,“你是這家的……”
似乎在腦中尋找合适的詞彙,她眼睫顫了顫,蹦出幾個字,“雇主的兒子。”
本以為她會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鬧了半天是這麼個形容。
祁岸唇邊卷起玩味痞氣,嗤笑了聲。
正想說什麼,樓下忽地響起另一聲叫喊,“我說大少爺,你他媽有完沒完?什麼時候能下來,快遲到了!”
“催什麼催!”
祁岸沖外面喊了一嗓子,腔調不耐,浮浪不經,“那麼着急滾回你媽肚子裡去。”
或許是他的側臉輪廓太過優越,宋枝蒽沒忍住,多看他一眼。
然還未躲開,就被祁岸抓個正着。
“小蝴蝶。”
他忽然打趣似的叫她。
宋枝蒽懵住。
什麼小蝴蝶?
祁岸沖她挑眉,指着自己狹長微挑的眼尾,“這裡,不像蝴蝶翅膀麼。”
“……”
宋枝蒽表情看起來更呆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形容她那礙眼的胎記。
但緊跟着,那種新奇的心情,就變成了尴尬和羞赧,促使宋枝蒽習慣性地側過頭,隻露出沒有胎記的半邊臉。
被濕發半遮半掩的耳朵,也明顯紅潤起來。
看到這一幕。
少年嘴角弧度更深幾分。
他漫不經心地直起身,懶洋洋地開腔,“行了小蝴蝶,我得走了。”
宋枝蒽緩緩轉過頭。
有些難以接受他用這麼奇怪的稱呼叫自己。
偏偏少年毫不收斂,深邃的長眸似笑非笑,語氣鄭重如同命令,“記住了,我叫祁岸。”
“……”
“耳刀祁,回頭是岸的岸。”
……
思維一旦陷入往事就會變得遲鈍。
宋枝蒽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
隻覺被過去的回憶不斷侵襲着腦細胞,拽着她在夢裡徜徉一遍又一遍,等醒來時,已經到了第二天。
窗外的陳年老樹在五月的天裡野蠻生長。
淺薄的光影被錯落的枝葉剪碎,伴着勃勃生機的鳥叫,把宋枝蒽從不大穩當的睡夢中叫醒。
在枕邊摸到還連着充電線的手機,她睡眼惺忪地拿起來,按亮。
不到九點的時間。
想到周六沒課。
宋枝蒽決定再懶一下。
不想剛翻了個身,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是蔡暄在找她。
宋枝蒽以為她有什麼急事,摸起手機睡眼惺忪地“喂”了聲,哪知回應她的,是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嗓。
“喂,枝蒽?”
僵化的意識被這還算溫柔的嗓音徹底喚醒。
宋枝蒽一瞬木然,幾秒後撐起眼皮,略意外地望着天花闆,“何恺?”
聽到她的聲音,那邊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可算找到你了。”
宋枝蒽:“……”
冷戰幾天,她突然有些不适應何恺用這麼耐心溫柔的口吻說話。
默了默,她平聲道,“有事麼。”
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陌生冷淡。
何恺似乎也感知到,再開口的腔調裡,摻雜一絲少有的被動,“我在你宿舍樓下。”
宋枝蒽收攏握着手機的手,沒說話。
何恺語速很慢,“枝蒽,我知道你生我氣,但有什麼事我們能不能當面談,别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