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未經涼王同意便私自在正旦朝會上宣布這一诏令,涼王輕笑,好大的膽子。
知道反抗了?
就憑你?
“陛下累了,該回宮休息了。”涼王冷飕飕道。
“朕、朕不累……”小皇帝哭唧唧道,“朕的話還沒說完……”
“陛下累了。”涼王一聲令下,“來人,送陛下回宮!”
滿朝臣子,皆眼睜睜看着小皇帝被涼王的人架走,作壁上觀。
昨日涼王才在府邸砍殺了獨孤奉,三大氏族之首的家主,涼王說殺就殺。
沒有十足的利益及權力誘惑,無人會站邊反抗涼王。
北雍朝中為官者,絕大部分均出自貴族氏族。
這兩百餘年的權力更疊遊戲中,皇帝換來換去,貴族氏族卻一直是被拉攏的對象,他們沒有必要持特别的明确立場,因為不管誰當皇帝,他們的既有利益都不會被削弱。
反而,會因為雙方的争相出價而有所提高。
相反,選邊站才有風險。
譬如獨孤奉這般。
獨孤奉乃當朝太後的親哥哥,姻親關系所緻,他天然便會站在太後及小皇帝這一邊。
過去這些年,小皇帝安靜地當傀儡,太後與獨孤氏極力讨好涼王,三者相安無事。
但若這個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于獨孤氏而言,恐怕便是滅門之禍。
這代價太大了,世道太亂,站邊太危險。
對貴族氏族而言,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參與鬥争,作壁上觀。
邱晚看得心裡發涼。
他過去不懂,以為“食君之??,忠君之事”,以為隻要涼王藐視君威,做得過于出格,必然會有那正義之臣出面維護皇帝。
如今一看,是邱晚太天真了。
這世道,社會綱常崩壞,君權崩毀,氏族藐視皇權,弑君篡位如弈棋,有能之士沉迷玄學不問國事,百姓飽受戰亂之苦。
不僅是北雍,東乾、南邱何嘗不是如此?
正如師父和皇兄璟所說,要改變這亂世,須得重建秩序,須得統一而治。
而結束這一亂局的人,會是誰呢?
邱晚心中似有火種隐隐燃燒着。
待到百官宴結束,涼王被群臣圍住奉承,恭喜他“四喜臨門”,邱晚才算有了脫身之息。
邱晚借口去更衣,屏退左右,躲進了淨房。
因着邱晚這身裝扮實在打眼,他又逮了個小太監,扒了他的衣裳換上,如此這般,總算悄無聲息地摸進了皇帝的寝宮。
與百官宴的熱鬧喧嚣不同,寝宮裡靜悄悄的,隐約可聞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邱晚繞過一道三折紗屏,又閃過兩扇垂簾門,總算見到了歪于榻上的小皇帝。
“陛下。”邱晚輕聲喚道。
蕭蘅立馬聽出了他的聲音。他欣喜轉過身,眼睛紅紅的,淚迹未幹。
“辭兮?”
小皇帝慌忙起身,像隻飛奔的小鹿一樣撲過來。
他一把抱住邱晚,将他完完整整地摟在懷裡,抽泣着說道:“辭兮,朕方才在百官宴是不是很丢臉?”
“不丢臉。”邱晚輕輕拍着他背,“陛下方才很勇敢,做得很好。換做是我,也未必能比陛下做得更好。”
“真的嗎?”蕭蘅淚眼汪汪凝着邱晚。
“真的。”
“辭兮,朕食言了,朕沒能護住你,嗚嗚嗚……”蕭蘅哭泣道,“涼王太可怕了,他軟禁了太後,他逼朕,若是朕不簽署那份和親休戰的國書,他就要對太後動手……辭兮,是朕太沒用……”
“陛下不是還給了我一個韫國公嗎?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你就要同涼王成親了,辭兮,我好難過……”蕭蘅将臉埋進邱晚頸間,嗚嗚哭起來。
邱晚歎氣:“隻是一個儀式而已。”
蕭蘅還是無法平息,隻将邱晚抱得更緊了,埋在他頸間哭個不停。
邱晚瞅着時間過去不少,不能再耽誤,便拍拍他的頭,說道:“我來尋陛下,是有一事相求。”
蕭蘅抽着鼻子,不情願地将臉從他頸間擡起,眼睫上還沾着淚:“何事?”
邱晚低聲,認真說道:“不管用何方式,我想請陛下,将邱朝将軍韓松之,塞進使團隊伍中,放他回去。”
蕭蘅含着淚的眼睛霎時變得凝重起來,邱晚在他眼中看到了遲疑和權衡。
身為一國之君,蕭蘅并不是如傳聞的那樣懦弱無能,從他今日在百官宴上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
“我知道陛下有所疑慮,韓松之是邱朝第一将軍,對北雍存在一定的威脅。”
“但陛下換個角度想,放韓松之走,将來更有利于牽制涼王,若邱朝沒了韓松之,整個邱朝都會對涼王俯首稱臣,到那時,涼王勢力愈發坐大,陛下的處境将更加艱難。”
“請陛下仔細想想,韓松之與涼王,誰對陛下的威脅更大?”
蕭蘅的眼睫顫了顫,卻隻顧一動不動盯着邱晚。
邱晚繼續說道:“我可以同陛下保證,除非北雍挑起戰争,否則往後邱朝是絕對不會主動侵襲北雍的……”
“放韓松之可以。”蕭蘅開口道,“朕有一個條件。”
邱晚心中一喜:“是何條件。”
“朕……”蕭蘅喉結滾了一下,“朕要你……”
邱晚面露疑慮:“要我什麼?”
蕭蘅頓了一下,他伏身貼近,熱呼呼的鼻息全都呼在邱晚耳朵上:“朕要你,留在北雍,作為交換。”
“陛下要留我為質?”邱晚問道。
“不管你怎麼認為……這就是我的條件。”蕭蘅咬唇道。
邱晚愣了一下,垂眸笑了:“陛下是一個成熟的君主了,知道做交易了。”
“你答應朕嗎?”蕭蘅問道。
反正邱晚如今困在北雍,能換韓松之回去,不虧,邱晚痛快答道:“好。我答應陛下。”
“一言為定!”蕭蘅當即破涕笑了,“朕一定将韓松之放回南邱。辭兮你也要說到做到!”
“好。”
等到邱晚摸回那間淨房的時候,被打暈的小太監還睡得正香。
邱晚火速将衣裳換回去,可穿這身華服的時候卻犯愁了,這衣服一層又一層,繁複無比,邱晚忘記要怎麼穿回去了!
這下不好辦了。
正當手忙腳亂、一通東拉西扯時,淨房的門被敲響了。
“公子,您好了沒?”
“快好了。再等會。”邱晚有些絕望地看着身上越來越糟糕的衣裳。
正不可開交時,淨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涼王面有愠色地站在門口。他瞅了瞅衣衫淩亂的邱晚,又瞅了瞅躺在地上被剝了外衫的小太監,當即黑了臉。
“你、你放開我!”邱晚捶打着涼王。
涼王将邱晚扛在肩上,扛着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穿過重重宮廷,穿過瞠目結舌的百官,将他一把扔進了馬車裡。
“你又發什麼瘋?”邱晚怒道。
涼王伏上來,按住他的肩。
“這幾日,本王碰都舍不得碰你一下,本王想等到大婚之日,給你一個難忘的洞房花燭夜。”
“你卻連那種畜生不如的小雜種都敢碰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