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已經不與女兒親厚,也成功的讓她活過了及笄之年,為何景姝還是這樣的結局。
怎會如此?
難道景姝此生竟逃不過早逝的命運嗎?無論她如何改變,無論她怎樣規避,都不能讓她活下來嗎?
為什麼,她已經對她如此苛刻,這個姑娘依舊生長得挺拔溫善,為什麼要這樣決定她的命運?
既然如此,當初究竟為何要将她帶到這個世界來,這一切竟都是沒有意義的嗎?
景姝又偷偷翻出那柄紅纓槍開始偷偷将其握在手中,胥漪撐着身子看到了那副畫面。她的所有心緒在此刻瞬間破碎,一切她所做的努力似乎都在朝着那注定的方向失足狂奔,而她日益流失的生命已經無法為景姝規避任何危險,她在不久後就會走向死亡。倘若從未生過她就好,此刻也不會因為她而如此心緒不甯。
景姝從不聽她的話,她讓景姝讀那些書時景姝總是推辭抗拒;因為預言中的死亡她讓景姝不要舞刀弄劍,但她卻偏偏要違背她的心意;讓她平時沒事不要煩自己,景姝卻依舊會在每個節日裡為她準備她家鄉的蘸水豆腐,知道母親不願意見自己,年幼的景姝就輕輕擡手叩門,再将食盒放下後拔腿就跑。
她笨拙地、熱烈地、固執地愛着她這個算不得稱職的母親。
但她卻連讓她活下去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景姝偷偷将紅纓槍藏好,見侍女為胥漪送藥便鬼鬼祟祟跟在侍女身後。她的想法簡單,母親近些日子病得厲害,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病母親待她溫和許多,她想抓緊一切時間與母親多待幾日,哪怕幾個時辰,幾分鐘,一句話也不說,隻要待在母親身邊她也覺得開心。
豈料侍女退下後,本對她視而不見的母親卻突然滿是怒氣地對她開口道:“誰準你來的?”
景姝不明所以,隻當是自己在床榻邊惹她不開心便立刻退後幾步。耐心地跪于一側,祈求母親諒解,“抱歉,母親。”
聽到這句話的胥漪更覺心頭無力,為何自從離開姜國後一切都變得不再可控,她最讨厭這樣的感受。胥漪動了動手指,眉頭緊鎖握着一旁滾燙的茶盞立刻擲出:“我恨不得……從沒生過你!”
是對于自己無法掌控的命運的控訴,也是對這姑娘未來必死結局的喟歎。
既然無法給她幸福,為何要将她帶到這個世界上受苦呢?
胥漪的身體似乎再也無法支撐她再開口。她倒向寝被之間,指節無力地垂在床榻邊。
她死以後,景姝會怎樣呢?會被她的父親接回府中吧,也許也會像她一樣最終困于宅院之内,她也會被當做象征嫁給旁人嗎?誰會娶她呢?那人會對她好嗎?她會有像陪在自己身邊的司寇娴那樣的摯友嗎?她會迷茫無措嗎?她會認同晴好閣的設想嗎?她會有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嗎?
她當真會在二十歲走向死亡嗎?
分明還有這樣多的人生,她還未曾與她一同度過,但似乎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胥漪終于意會到身前這替她父親承載着自己怨念的姑娘,其實她很愛她。
也很舍不得她。
與她共享過心跳的女兒啊,最終會擁有怎樣的人生呢?
胥漪眸光中最後一絲微芒也就此緩緩湮滅。
景姝眼前的回馬燈到此為止,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不住地下墜,似乎是來到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方,窒息透不過氣又手腳發麻。
可腦海裡卻不由得浮現了這樣的畫面,這些來自母親腦海的回憶,景姝的失重感愈發明顯,昏昏沉沉的腦袋裡将過往回憶悉數閃回。
原來她也曾愛過自己啊。
在她才學會握筆時提筆寫下第一個字就是母親的名字時,在她亦步亦趨跟着母親的步子越來越挺拔時,在她叩響母親房門放下食盒後立刻拔腿就跑時……
母親分明在笑啊。
景姝不住地下墜着,看到了那一閃即逝的微笑。
我的人生并不是一場錯誤,景姝昏聩的意識緩緩回到體内,鹹澀交加的湖水湧入口腔,扼制她的呼吸。
“我還不能死。”
景姝猛地睜開了雙眼,她嗆了一大口水,無邊墜落就此終止。
“我絕不會死!”
景姝竭力向上奮力遊着,身體幾乎要脫力,腹腔難掩的窒息感讓她掙紮不能。景姝的牙齒死死咬着舌尖,一陣刺痛傳來,她的意識清醒幾分又岸邊遊了些。
不知到底遊了多久,終于一片淺灘近在眼前,景姝的腰痛得幾乎讓她整個人目光失焦,最後她還是堪堪遊至岸邊才徹底失去意識。
她看到有人向她走來。